风雨陈家沟作者丁进华

发布时间:2020-12-11 10: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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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鲜为人知的平凡人的故事。在几十年之后,我把这个故事告知世人,犹如讲述发生在昨天的故事,让世人、让我们在这个故事中深思。

刘狗狗强壮,家里却穷,穷的要命,父母一辈子没有挣下,两个土窑窑过了一辈子,五十来岁的时候才生下刘狗狗,等到刘狗狗十二岁时,春上父亲走了,秋上树叶子落光的时候,母亲也走了,就剩下刘狗狗一个人过光景了。那时候刘狗狗人小,家里没有地,庄里的财主也不要他当长工,就出去要饭了。

刘狗狗要饭要到十六岁的时候,在陈家沟要饭时,碰见了彩彩,彩彩是陈家沟财主陈千垧的儿媳妇,刚刚迎过门的,陈财主叫陈千垧却没有千垧地,只有二百来亩。儿子当时十八九岁,不务正,一天起来到处胡球跑,吃洋烟赌博串门子,几个月都不回家一回,撩下一个彩彩在家里年轻轻的守空房。陈财主把儿叫不回来,怕儿在外面胡球弄哪天让人弄死了,连个后也没有,就想把儿媳妇睡了,看能不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骚情了几回,让彩彩连挖带骂,球眉眼都给挖烂了,没弄成,就再也不敢胡骚情了。老刘就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彩彩。

那天刘狗狗穿个烂袄袄、吊穗穗裤子要饭要到陈财主家,彩彩正坐在大门道吃瓜子着了,穿个红袄袄蓝裤裤,脸脸粉格嘟嘟的,一把粗的长辫子背在脊背上,眼窝水格灵灵的、嘴唇红格嘟嘟的,好看的要命命了,他一下给看呆了。

彩彩就骂:“哪哒来的这么个怂人,看甚了!再看把你的眼珠子给你挖了”!

吓得他赶忙说:“大姐,可怜可怜我吧,给我打发上一点点嘛,我都两天没吃了”!

彩彩就说:“你立在这界等着,我给你寻一个馍馍可”!站起身,撩了瓜子皮皮,掉转身屁股一扭就走进院里头了。

墙墙跟前垛一把扫帚,满地的瓜子皮皮,他放下要饭的烂碗碗,拾起扫帚把门道给扫的净净的,把扫帚给垛好,等彩彩寻馍馍回来。

一阵阵,彩彩拿一个馍馍、端一碗水来了,给了他,让他吃、喝,问他:“你为甚不做活了,这么大了还要饭了”?

他说没人要嘛。

彩彩说:“你给我家里种地、喂牲口,管你吃住,一年给你缝上两套衣裳,给上你担二八斗粮,你看能行不”?

刘狗狗说,能行么、能行么!我保准给你们好好做,不偷奸耍滑!

从此,刘狗狗就成了陈财主家的长工,因为陈财主怕儿媳妇彩彩,彩彩要做什么陈财主也不敢明着挡,怕彩彩把他骚情儿媳妇的事情说出可,他在方达周围就抬不起头了,就没球眉眼活人了。

刘狗狗是要饭的,当时除了身上穿的烂袄袄、吊穗穗裤子和一双露出了脚趾头的鞋,就再没有衣裳了。那天黑地,彩彩拿剪子把他的头发铰了,铰成了格塄塄脑,洗了脑,又给寻出来老汉穿过的旧衣裳让他穿上,他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俊后生,虽然只有十六岁,可个子已经长起来了,就是瘦的厉害。天快黑的时候吃饭时,他咥了三老碗和面。陈财主就说:“肯定是个好受苦的,能吃动就能做动活”。

彩彩看着他说:“嗨呀,这洗刷一下,衣裳往上一穿,还是个俊后生嘛”!

彩彩十七上给陈财主家迎进门当儿媳妇,老汉跟她盛了三黑地就跑了,后来的两年,一年回来两三回,盛几黑地,又跑球了,十九的彩彩常常坐在大门道上嗑着瓜子等老汉回来,可就是等不回来,黑地一个人搂着枕头头睡。

第二天天还不明,刘狗狗就起来给牛、骡子添了草料,又担了一担木桶到井子上担水,把几个水缸都担满了,又担了一担放在院里,拿起扫帚把院里院外扫的净净的,还洒了一回水。等陈财主老婆和彩彩起来做饭的时候,他把柴都抱的放在灶火疙崂了。

陈财主老婆说:“这个娃娃还勤快了”!

彩彩捞出来两疙瘩酸菜、削个几个洋芋坐在灶火疙崂的碎凳凳上烧火了,陈财主老婆捞了一大盆子黄米捞饭,和了一盆子洋芋酸菜,呐喊:“掌柜的,起来了没,吃饭了”!

陈财主应了一声,过来勺了一碗端到院里圪蹴下吃开了,刘狗狗也挖了一老碗端到院里圪蹴在胯子边边上吃。

(二)

陈家沟是个大村子,乡公所就扎在陈家沟。街道不长,大约二里的样子,一条石板铺就的街道平平的被街道两边的石头窑洞和瓦房夹着,形成一条不宽宽的巷道。两旁石窑洞、瓦房都是一些店铺,卖什么的都有。靠山根的坡坡不陡,缓缓的,从上到下是三排石窑,最高的地方是土窑窑,三眼、两眼土窑窑用土墙墙隔开,便是一个个院子,土墙墙一围,或用石头垒一个大门墩墩过个顶,装两扇白板木门,或就土墙墙两边墙根树两根木头柱子,用木头条条做两扇门门,便成了独立的院落。

街道的下边是一大片四合院子,或五眼、七眼、九眼石窑座正面,东、西两侧各有几间瓦房,大门两边是有兽头和石头狮子的,厚重的木门用黑色的油漆油过,大门顶上有屋脊琉璃瓦。院中大门左右两侧一也是牲口棚,棚里喂着马或骡子,一边是草料房,草料房里盘一盘小炕,是长工盛的。大门外面有牛圈,喂几条犁地的牛,附近便是茅坑和粪窖。

陈财主的院子就在这一大片四合院子的西头,正面是七眼石窑,窑面子和窑里都用石灰泥过,窑脑上有压沿的瓦厦子。东西两侧各有五间瓦房。大门的一边是牲口棚,喂两匹骡子,一边是草料房,刘狗狗就盛在草料房里的土炕上。

东头,住的是陈家沟的另一个财主,叫陈富贵,家里有一万多亩地,街道上有十几家铺子,在二十里外的县城也有四个铺子,在县城的东、南、西、北的街上。陈富贵娶了四房,大老婆是县城县李老板的女子,一辈子没有给陈富贵生下个一男半女。后来,他又娶了一个二房,是一个走南闯北唱戏的女子,长得好看,也没有给生下娃娃。他又娶了三房和四房,是刘家庄刘蛮子的双生女子。刘蛮子光景过不了,爱耍钱扣明宝,欠了一屁股两喇叭的饥荒,人家上门要赌帐,他老婆气的跑到山上找了一棵树上吊死球了,留下这一对双生女子,才十四岁,刘蛮子就把她们卖给了陈富贵当小老婆,收了十四块银元,又去耍明宝了。

这一对双生女子大的叫桃花、小的叫杏花,生得水格灵灵的。刚刚卖到陈富贵家里当小老婆的时候,寻死上吊的闹腾了一阵子,陈富贵就让人把人捆了,撩在炕上,各自上到炕上硬欻了女娃娃的裤子,给睡了,之后,桃花和杏花乖了,就和陈富贵睡觉,有的时候三个人一盘炕上睡,一搭里做那号事。进门一年半的时候,桃花先生下一个女子,过了两个月,杏花生下个小子。女子叫陈芬芳,小子叫陈俊杰。

自从桃花和杏花生下娃娃后就得了势,陈富贵做甚都护着她们,大老婆和二老婆就被撩到一岸子去了,一年半载记起了,陈富贵到窑里盛一黑地。

陈家沟的人都姓陈,是一个老先人,在土窑窑的山顶顶上修了一座祠堂,供奉着陈家历代先人的牌位,逢年过节,都到祠堂里给老先人点香磕头上供饭。

这座山叫官路山,是县城通往其它乡下、其它县的必经之路。

乡公所在街道外面,有五间瓦房,院墙是土墙,大门两侧的墩墩子是砖垒的,两扇大门油了红油漆。右面挂了燕州县陈家沟乡公所的牌子。

乡长叫高清廉,是县衙派来的,手下有四个人,一个记帐的先生,一个腰里挂着刀的人引着两个也挂着刀的人,都盛在乡公所。

乡公所门前有一条大路,大路往下二十丈有一条河,叫鲛河,河里有鲛鱼。这条河在街道底下转了一个弯弯,把陈家沟包了起来。

街道东头的头一家店铺、西头的头一家店铺都是陈富贵家的,中间的药铺也是他家的。

(三)

春暖了,山坡坡上的山桃花开的粉嘟嘟的,蜜蜂飞来飞去,两只翅膀扇动着,空气被扇的嗡嗡的响。

刘狗狗精脚片子在坡上犁地,一对黄牛在前面拉着犁,鼻子里喷着热气。犁翻起的土就像浪一样排排在脚底下、身后涌动着。

陈财主在地畔畔上用老镢头溜地畔,前面的地畔上长满了柴草,身后的地畔光溜溜的。

“狗狗,歇上一阵阵吧,让牛也歇上一歇,你过来,吃上一锅子烟”!

“东家,你歇着,我让牛歇上一歇,我把你掏下的柴搂揽到一搭里,整好,黑里背回可烧火”。

“快过来歇给一阵阵,你这个娃娃咋不听话了!以后不要叫我东家,叫叔。快快介过来,吃上一锅子烟”!

狗狗“噢”了一声,过去和陈财主一搭里坐下,陈财主递过来烟布袋、烟锅子和洋火,狗狗挖了一锅子点上吃了一口,连住咳嗽了几声。

“慢慢吃,就会了。男人嘛,就要学会吃烟喝烧酒了,熬得撑不住的时候,吃上一锅子,就不熬了,愁的不行行的时候,喝上几杯杯烧酒就忘记愁肠的事情了”!

狗狗慢慢地吃着旱烟,说:“叔,我听你的话”!

“唉,你是个好娃娃,要是我那小子能有你一半半好,我也就省心了”。

“叔,大哥是还小了,再大些个就解下话了,说不定哪天就悄悄介回来孝敬你老人家了”!

“唉,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连个孙子都抱不上”!

陈财主的眼窝里有些忧伤、也有些迷茫和无奈。

天黑了,陈财主挠着犁吆着两头牛在前面走,狗狗背着一背柴走在后面。弯弯的月牙,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四)

这年春天遇上了大旱,黄风漫天的刮,原来的一点点墒气被吹干了,种下去的籽大都没有出来,地里的庄稼苗苗稀稀拉拉的,像秃子头顶上的几根头发。

陈富贵对米面铺的姚掌柜说:“一斗米涨五十个铜钱,一斗面涨四十个铜钱”!

姚掌柜说:“老爷,涨了怕卖不出去了。眼下,穷人多、富人少,不涨他们都吃不起,涨了就更吃不起了”!

陈富贵瞅了姚掌柜一眼:“你个笨怂,吃不起他们也不会饿死!他们会借咱钱庄的钱,来借钱的都给借,利息涨一成半”!

“噢,老爷,照你说的办”。

陈芬芳和陈俊杰已经长大了,都在省城的洋学堂读书,眼看就要毕业了,姐弟俩在城墙上逛。

“姐姐,你准备干啥呀”?

“我在省政府找好了差事,和柳树江一块进省政府呀。你打算做甚呀”?

“我还没有盘算好,先回陈家沟盛一些日子再说”。

“柳树江他大是省政府的副省长,不行我让他给他大说说,给你谋个差事”?

“不用,我先回陈家沟看看再说吧”。

柳树江是陈芬芳的同学,和陈俊杰也是同学,柳树江和陈芬芳处着对象,陈俊杰却一直不和柳树江交往,说他是酸书生、认穷理,成不了大气候。但是,陈芬芳却就爱柳树江的穷酸气,有才气,常常出口成章。

高乡长这些日子有些急躁,遇上大旱的年景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断顿的事情经常有,乡里的财主们又都不给那些穷人借粮,商家老板们还随意涨价,恐怕闹出乱子。他找了半道街铺子的老板,人家都只是拿嘴应付、拿话哄他。他也知道,只有跟陈富贵说好了,其他财主、商号才能听话。可他到陈家沟当乡长的这几年里,一直看不惯陈富贵欺男霸女的做派,没有来往,担心说不成还坏事。他跟县长说了两回,让给一点点救赈的粮,县长说衙门库里没有粮。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陈富贵。

这一见不要紧,便见出一个大乱子来。

(五)

高乡长在陈富贵家的大门上敲了好一阵子门、呐喊了好一会子,才有一个人把大门打开了半扇扇,探出半个身子问干甚了。高乡长说自己是乡长,来找陈富贵说事了,这个人说,你就在这搭搭等着,我去问一下老爷,返转身子关上了大门。高乡长就站在大门口等着。又过了一阵子,大门再次打开了,说:“我们老爷在中窑里等你着了”!

走进中窑,陈富贵问:“高乡长,自从你来陈家沟当乡长几年了,也没有进过我的窑门,今天咋想起来到我窑里来了?有什么事情了”?

陈富贵也没有让高乡长坐,他就站在脚地说:

“你看今年旱日踏了,地里的庄稼苗苗也没有出来几拨,那些光景不行行的人都断顿了,你是咱们陈家沟最大的户,想和你商量一下,把租子减上几成,把粮给他们借上些,把你铺子里的粮价降上点”?

“凭甚了?你倒想得美了,让我降这降那,给你弄个好官的名声,让我吃亏,想都不要想!滚球的远远介”!

高乡长也有些恼了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说狠话,我也是为你好了嘛,你看你的名声,谁说过你的好嘛!为富要想着乡亲们,遇上难肠事情要帮了嘛!你这不是为富不仁嘛!万一哪一天遇上难肠事情了,就你这号样子,谁帮你了嘛”!

陈富贵霸道了一辈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便气的不行,大骂了起来:

“姓高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这号说话!老子名声好不好跟你有个球的相干了?你他妈逼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快滚你妈逼远远的介,不要叫老子看见你”!随后呐喊:“陈小,把这驴日的撵出可”!

高乡长更是气的不行了,就一边往外走一边骂:“你给老子也不要能,小心哪天红角寺下来的要了你的命”!

红角寺离陈家沟五十里路,唐朝的时候修了寺院,一代传一代,不晓得传了多少代,清朝的时候,闹土匪闹的厉害,官府也顾不上管土匪的事,又来了一场瘟疫,寺院里的和尚死完了,一股土匪就在这寺院里扎了下来,四处打劫财主们。

红角寺山高,三面是崖,上山只有一条很陡的路能走,原来香客上山也走这条路。

寺院里有一百多个土匪,头头叫黑三,穷苦人出身,因为杀了村里财主的小子,上山当了土匪,不晓得咋的,原来的土匪头子死的时候把位子交给了他,他就成了土匪头子。黑三带领的土匪只抢大财主,不抢穷人,有的时候还把抢来的东西给穷人们接济,在方圆几百里名声不错。

(六)

议事厅里。

“陈富贵为富不仁,乡长去商量事情让救济穷苦人,给骂了出去,咱们这几天把这老坏怂收拾一下,怎样”?

“这老怂倒是最该收拾了,就是他养着十几个护院的,那个陈小武艺不赖,怕不好弄”。戴瓜皮壳壳帽子的军师说:“要弄这怂,就要想个办法。他小子在省城念书,好像这几天回来了,在陈家沟,常在街上耍,也不带人,绑这碎怂容易一些”。

“能行,让陈家沟的点子盯住了,咱们可上五六个人绑了这怂,路上放上三拨子人接应,留下些人守摊子,绑回来再说”!

“能行”!

陈俊杰在街上的饭馆里喝酒的时候,想也没有想到,一条麻包套在了他的脑上,紧接着整个身子就装进了麻包里,被人几下子就打晕了。

饭馆的掌柜的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尿了裤子,尿水水顺着裤腿子淌到了鞋钵钵里,更让他怕的要命的是绑人的说:

“老子是黑三,你给陈富贵那个驴日的说可,让他三天里头准备二百石粮、三千大洋来赎他碎大,三天不来,老子就剁了”!

眼看着这些人骑着马、掂着明晃晃的刀走了,连尿湿的裤子和鞋也没有换,就急急忙忙跑到陈富贵家大门前,把门捣的山响,高声吼着:“不得了了,少爷让黑三绑走了”!

陈富贵一听说宝贝儿子让土匪黑三绑走了,一下就嚎出了声,天大大地爷爷的嚎了一气,才想起问掌柜的黑三放下什么话没有。掌柜的赶紧把黑三放下的话给学了一遍。

陈富贵吃了一葫芦水烟,“妈的个逼,不就是要钱要粮么,老子给你!等宝贝小子回来了,看老子咋收拾你们这些驴日下的”!

当时就叫了陈小,让装二百石粮,取两千块大洋,准备给黑三去送。陈小赶紧引了几个人去办了。

陈富贵狠狠地骂:“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非要了你们的命不可”!

第三天半后晌的时候,陈富贵和陈小引着好几十个人赶着牲口车把粮食和大洋送到了红角寺前面五里路的地方,就让土匪们挡住了。土匪们让就停在这,等山上把陈俊杰往来送。太阳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黑三引着一群土匪来了,陈俊杰也来了,没有绑,和黑三并排排走着,有说有笑的,跟个好朋友一样。

黑三给陈富贵说:“粮跟大洋我就收下了,你的小子你引回可。以后多做些善事,少做些害人的恶事”!

陈富贵忙忙的答应了几句。

黑三对陈俊杰说:“兄弟,快跟你大回可,以后没事了就来跟我喝酒”!

陈俊杰说:“大哥,我跟上我大回呀,听兄弟的话,赶紧弄上些枪,靠刀刀不行了”!

“哥哥听你的话,这就弄上些枪”!

狗狗天天都起的早早的,把院子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把水缸担的满满的,把牲口的毛梳的顺顺的。天旱了,山上的庄稼苗苗稀,往年要割二十几天的麦子六七天就割完了,用骡子驮一垛,自己背一背,几天就搂揽回来了,凉晒了几天,套上牛拉了个碌碡碾了六七天,都打的装进

囤囤里了。天黑吃了饭,他跟陈财主商量:

“叔,我想把麦地都给磨成荞面,再把那些疙崂都撒成萝卜,你看能行不”?

“能行么,收不收都该要种了么。我这一向腰有一点点疼,你就引上哪两个伙计给咱看的种上,看秋后老天爷让咱们吃不。早上可早些,我让彩彩跟她妈给你们送饭可”。

“哪我尔格就准备籽可呀”。

“噢,咋准备可”。

天还不明,狗狗就和两个伙计吆着两具牛驮着拌好的荞麦籽挠着犁具上了山。

太阳刚刚上畔的时候,彩彩和她婆婆担着饭就来了。三个人吃完饭,吃了一锅子烟又吆上牛犁地种荞麦可了,彩彩跟婆婆的说:

“妈,你咋回可,我在山上耍给一阵子,晌午和狗狗他们一搭里回来呀”。

“噢,咋耍可,可不敢到格塄畔上耍,小心蹚下可了”!

“晓得了,妈”!

婆婆的担上饭罐子、筐筐回可了,彩彩坐在地塄塄上看狗狗他们受苦了。问:“狗狗,你熬不熬”?

“这苦不重,不熬么”!

“这一夏上你给日头晒黑了,也瘦了”。

一个伙计吼了一声“回了”,犁地的牛掉了头,伙计也把犁掉了头犁上了,一边犁一边说:

“彩彩,你是不是看下狗狗了”?

“是了么,就是看下了。你是不是眼红了”?彩彩说。

“瞎咯囔什么了,好好介受你的苦”。狗狗赶忙说。

彩彩问:“狗狗哥,你是不是看不下我,嫌我是跟我老汉睡过”?

狗狗闷声闷气的说:“咋不要瞎说六道了,不怕人家笑话!说出个事来看咋弄呀”!

彩彩狠狠地骂:“怂包蛋”!

(七)

陈富贵可了县城,到衙门里见了县长,这个县长叫叶子涛,是陈富贵大老婆的两姨兄弟。陈芬芳和陈俊杰到省城念书就是这个叶县长给出的主意。陈富贵把三百块银元给了叶县长,就坐下和县长啦上话了,把高乡长到家里让降租子降利息、降粮价、救济穷人的事情啦了一遍,又啦他和高乡长骂架的事情,说:

“这个高乡长肯定和土匪有勾结,不得话咋就他前面说让土匪收拾我,后面土匪就绑了我的小子,肯定和土匪勾结着了”!

叶县长问:“他到你家里说让你减租子降利息了?说让你把粮价降了卖给穷人了”?

“噢么,为这还骂了一架,那怂还说让土匪收拾我了么”!

“晓得了,你回可,甚也不要说,款款的在家里盛着等我的好消息”。

走出县衙,陈富贵还没有翻转,等什么好消息了。

太阳落山了,陈家沟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黑夜里头了,只有财主家院子里的灯笼泛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弱弱的,不甚明亮。街道上远远的传来几声狗叫唤的声音,还有猫叫唤的声音,也不和平常的叫唤声不一样,带着一些哀怨和缠绵。白日里山上稀稀拉拉的黄谷穗、糜子穗子,都让黑夜给遮住了。老黄牛反刍着从胃里翻上来的草沫沫,又咽下去了,骡子、马把嘴伸在石头槽子里头吃着铡的碎碎的拌了料的草,时不时地发出“吐、吐”的喷气声。

狗狗喂完牲口关了大门,脱了衣裳准备睡觉,听见彩彩盛的窑里传出来“哎哟、哎哟”的声音,又把衣裳穿上,走到窗台根根听,看是咋了。窑里的彩彩还一个劲的“哎哟、哎哟”地叫的不停。

“咋了”?

“哎哟,肚子疼得要死了”。

狗狗赶紧两步跑到陈财主盛的窑门前,拍着门吼:“叔,快起来,彩彩肚子疼的叫唤了”!

陈财主赶忙穿起衣裳出来,跟狗狗推开彩彩的门,点上灯,看见彩彩抱个肚子满炕上打滚着了,脑上的汗水水淌的满满的。

狗狗一把拉起彩彩,往脊背上一背就往外走,陈财主也赶忙跟着往外走。

一路小跑,到了街上先生的铺子,陈财主叫开了门,狗狗把彩彩背进可放到炕上,先生就给号脉、看病。

狗狗问先生:“甚病,要紧不”?

先生说:“不要紧,回可熬上一碗红糖水让喝了,就没事了”。

“哪是甚毛病么”?

“你一个男人家胡球问甚了,又不是人家的老汉”!先生笑着说,“咋回可,没事。彩彩娃,再来的时候,穿暖些,喝上些红糖水就犯不了了”。

狗狗要背彩彩,彩彩说好些了,各自走呀,就下了炕和陈财主、狗狗往出走。

“可怜呀,老汉在了肯定不会犯这号毛病了”!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咯囔了一句。

回到草料房里,脱了衣裳睡在炕上,狗狗瞅着房顶,想:没老汉咋就肚子疼了,有老汉在跟前咋就肚子不会疼?

陈财主回可睡下,老婆问彩彩是甚毛病,陈财主唉了一声:“可怜彩彩娃娃了!也不晓得那个害货是活着了还是死了”!

老婆问到底是甚毛病,陈财主唉一声说:“睡吧、睡吧”,就背过身子睡可了。

彩彩喝了一老碗红糖水后就钻进了被窝窝,灶火里狗狗给塞了两根拳头粗的硬柴把子,呼呼的烧着,炕烧的滚滚的热。肚子不疼了,她却睡不着。狗狗坚实厚重的脊背让她有些着迷,心也跳得比平常快了,出气也有些粗了。

她的脸上有些烧,一直烧到了耳朵根子,心里不由得骂了各自一句:不要球眉眼,各自是有老汉的人了,是入过洞房和老汉闹过那个的人了,想别人的男人就是不要球眉眼,不守妇道。但骂归骂,就是由不得想,想狗狗的眉眼、想狗狗说话的声音、想狗狗宽厚的脊背、想狗狗肌肉冒着疙瘩的胸膛。想得心里痒痒的难受,底下便也有些痒痒,伸手摸,沾了一手的水水。

唉,那个死鬼到底是活着了还是死球了么,这不是活活的苦害人了么!

秋庄稼刚刚打完装进了囤子里,把冬麦子种到地里,陈家沟的人们就闲下了,除了在梢林里砍上几车车柴,再就没有什么活什做了,遇上赶集的日子,就到街上串一串,买一些家里用的东西。

陈家沟的集是大集,逢五逢十就有,方达周围的人都来,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人挤满了街道,吆喝声不断。

狗狗跟着陈财主、老婆的还有彩彩正在集上串着了,就听见几个人高喉咙大嗓子的吼叫着让让开,说是抓住了什么通共、通匪的人,回过头一看,好怂,这不是高乡长和那个记帐的先生嘛,还有那三个腰里常常挂刀的人,都用麻绳绑着,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里别着枪,二十几个戴大盖盖帽子穿着黑衣裳腰里系着皮带背着长杆杆枪的人押着他们,从集上往过走。

陈财主凑过可问:“高乡长你这是咋了?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骑高头大马的人大声吼:“这个高某私通共党,煽动刁民闹减租减息;私通土匪,绑了陈俊杰,要了二百石粮两千大洋,现在已经查实。我是县保安团团长,奉叶县长之命,将他们缉拿归案!各位老乡,快快让开道路,让我们把犯人押回去。谁敢阻拦、不让路,就是一样的通共通匪,一样缉拿”!

“你这个人咋是瞎说了,高乡长咋可能通共通匪嘛!肯定是有人胡球告了,千万不敢相信呀,不敢冤枉了好人”!陈财主站在边边上说。

“这个人也是同伙,给我拿了、绑上”!

几个保安就扑上可扭住了陈财主的两条胳膊,一根麻绳便把他绑住了。

陈财主老婆一看老汉给绑住了,妈哟老子的嚎开了,说老汉不是同伙。彩彩也跟着嚎开了。

狗狗一下就起火了,往前扑着要救陈财主,被几个人拉住了。陈财主吼着说:“狗狗,不要胡闹,把咱家里照护好,就指望你了”!

陈财主和高乡长几个人让保安团的押走了。

(八)

陈富贵喝下一杯酒,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陈俊杰:

“你的书念完了,准备做个甚呀”?

“大,你说这个高乡长今天让逮了,会不会再回来了”?陈俊杰问他大。

“回来屁了还回来了,我到县上寻的叶县长,告他通匪,他死不了也得把禁闭坐上几年,肯定回不来了”!

“哪你再可寻一下叶县长,给送上些钱,让我当乡长”!

“甚?你想当乡长了?哪可是要花大钱哩”!

“大,咱花大钱弄个乡长当,肯定能把咱花出可的钱闹回来,过上几年,再弄上个县长当,你就是老太爷了,你说这有多美呀”!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不晓得得花多少大洋啊”!

“大,花多少都值得呀”!

“能行,我明格引上你可县上见一下叶县长,先探一探他的口风,探一探要化多少钱,咱们再说”。

“能行,大,咱们明天就上县上办这宗大事情”!

陈富贵和陈俊杰去县上的时候,杏花吵叫着也要去县上逛一逛,陈富贵就爱杏花的骚劲,平常常常在杏花的窑里盛,就应承了。陈小套好了大马车,拉着去了县城,在陈家开的店前停了。陈富贵引着陈俊杰去县衙了,让陈小陪杏花去逛。

见了叶县长,说了几句客套话,陈富贵就把小子要当乡长的事情给叶县长说了。叶县长听了后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在脚地上走了几个来回,瞅了陈俊杰几回,说:

“按理说,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娃娃是我的外甥,我要好好的扶一把,可你们也晓得,高清廉让逮了以后,可多的人瞅着这个乡长的位位,上面专署里也准备安排人了,怕是不好闹呀”。

陈俊杰赶忙说:“舅舅,你看我呢是咱省城学校出来的,肚子里有的是水水,其他的人肯定没我有文化,咱们还是能说起嘴的,再说了,这乡长的任命是你县长的事情,要是上头有什么说法,你老人家给想想办法嘛!我当了乡长,肯定听你老人家的话,给你老人家把事情弄好,不给你老人家丢人。你老人家看打点这个事情要多少,我跟我大尔格就可城里的柜上寻”!

叶县长问陈富贵:“真的想让娃娃当”?

陈富贵赶忙说:“真的想!娃他鼻,你就给娃娃想想办法嘛,我和娃娃一辈子都记你的恩情着了”!

“那行,可寻上两千大洋,我给想办法”!叶县长说:“老姐夫一年四季在乡下,这回为了娃娃的事情到了城里,就在城里逛上几天,我这几天把娃娃的事情弄好了,你们拿上任命回可,这几天我抽空空跟你们一搭里吃上顿饭,咱们好多年都没一搭里吃饭了”!

“舅舅,今黑地咱就在城里的塞北楼里吃,我们这就可安顿可了,你老忙,黑地吃饭的时候就把那两千大洋给你老拿上”!

“能行嘛,还是大省城学校念书出来的年轻人办事灵光!你们去吧,舅舅这就给你想办法弄”!

陈富贵已经七十多岁了,杏花才三十几,看着常常在自各窑里盛,弄那事却不行行了,一下子上不了马,好不容易上了马,还没让马跑起,就球势了,下马了,杏花急得不行,就咬就掐,胡撩乱了。

陈小原来不姓陈,老远老远的外地来的,先是给陈家揽工,有一回为了争地界,跟邻村的一家财主打架,当时人家的人多,打得陈家一满满撑不住了,这小伙子拾起一把铁铣扬达了开来,打倒几个,剩下的吓得都跑了。陈富贵看他能打能踢、下手又快又狠,就让他到院子里看院子护院子,又认了干儿,这后生干脆说他姓陈呀,就姓了陈,起了一个陈小的名字。

陈小做活麻利,劲又大,有人看见他起的早早的练武了,身上的肉瓷格墩墩的,杏花几次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瞅陈小,在心里头胡盘算了。有的时候,偷偷地给陈小送好吃的。

两个人在街上胡球逛着,杏花问:“你看我长得俊不俊”?

“俊”!

“你敢不敢跟我好”?

“你是太太,我是你儿”!

“甚儿不儿的,你还当成真的了?你要是他的儿,他咋不给你鸾婆姨了?哼”!

“我心里想你了,你晓得不晓得”?

“晓得”!

“你个木头”!

(九)

高乡长让保安团的人绑走了,狗狗把嚎的死去活来的陈财主老婆和彩彩弄回家里,陈财主老婆还是一个劲地嚎的不停,彩彩倒是不嚎了,问狗狗:

“咋该要想个甚办法了么,看咋介能把我大从县里的禁闭里头弄出来呀,他都快七十的人了,在里头咋能受得了么”!

狗狗的手在光脑蛋子上拔拉来拔拉去,就是想不出来个办法,急得满脑的水淌了。

“你在家里照护着,我明打早可县上打问一下,看有甚办法没有”!

第二天鸡还没有叫,狗狗就一个人上县上了,在县衙门前问人家站岗的,人家说高乡长还有其他几个人都是通共、通匪的犯人,指望花钱寻人肯定不行,就等着让枪毙吧。他求人家让进去看上一眼,给送点吃的,人家也不让,他再求人家,人家抡起枪把子就打,挨了几枪把子,他灰焉焉的回来了。

陈财主老婆更是哭得死去活来的,嚷着说各自不活了,死可呀,闹腾到天快明的时候才睡可了。狗狗让彩彩照护婆婆着,赶紧跑到药铺先生那里去讨个主意。

先生说,没有办法,尔格这个世道,只要说是通共、通匪,肯定活不了。

狗狗问甚是通共,先生说就是私通共产党。

狗狗又问甚是共产党,先生说就是一群给穷苦人办事情打天下的人。

狗狗说:“哪这个共产党是好人么,为甚还要逮了”?

先生赶忙说:“好娃娃哩,快不敢说,让外人听见了就没命了”!

狗狗问先生,在哪达能寻上这个共产党了。先生说他也是听别人说的,自各不晓得这些人在哪里。

狗狗后头跟彩彩可了几回县城里,到最后也没见上陈财主一面。陈财主老婆也害了病,先生来看了几回,也不见好,病是一天比一天沉。最后,先生说让他们准备后事吧。

狗狗的心一下就凉的透透的了。

好好的一家人,就因为说了一句真话,就逮的逮了,病的快病死了,这世道到底是咋了么?

陈财主和高乡长被逮了两个月的时候,从县里回来的人说明天枪毙人了,就是高乡长和陈财主,还有那三个人。第二天狗狗一个人套了骡子车去了县里,给陈财主收尸。

西关的河滩里来了几百个看红火的人,太阳刚刚出来一阵阵,保安团的人就押着高乡长、陈财主和那三个人来了,县长和保安团长从高头大马上下来,让保安团的人把高乡长们弄到河边边,面朝河跪下。

狗狗看见五个人的嘴都拿布带子给勒上了,说不成话。

县长高声说:“父老乡亲们,这几个人是咱县里抓的通共、通匪的重犯,请示上峰,上峰批准让就地枪毙!今天,在这里公开枪毙这几个通共、通匪的要犯,就是要告诉大家,通共、通匪就是这样的下场”!

保安团长呐喊:“预备--举枪--瞄准--开枪”!

一阵枪响,几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县长、保安团长骑着马带着队伍走了。

狗狗过去背上陈财主的尸体,放到骡子车上,拉回了陈家沟村,到了院子外面,听见彩彩杀猪一样地嚎了,起忙跑到窑里问咋了,彩彩扑到他怀里,嚎着说,婆婆死了。

陈财主家人丁不旺,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不争气的小子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不见个影影,撩下彩彩这个儿媳妇也拿不了主意。没有办法,狗狗又跑到先生那里,讨个主意。

先生说:“你现在就是这个家里顶门立户的人,陈财主走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让你照护好这个家,你就是这个家的主家。我给你们当总管,你可村里叫上些抬杆打墓地,买上两副好棺木,叫上阴阳先生,做纸火的,看的把陈财主两口子扶上山”。

狗狗听了先生出的主意,穿了孝衣孝服,按先生安顿的操办开来。

狗狗给陈财主和老婆的送上山的那天,陈富贵和陈俊杰、杏花、陈小坐着马车回到了陈家沟,直接到了乡公所,开了门,给众人说陈俊杰当上了乡长。

(十)

陈俊杰当上乡长后,陈小就在了他的屁股后面,成天背着匣子枪招兵,要弄一个民团。陈俊杰给当民团的人每一个人先发一块大洋,再发一杆枪,第一顿饭吃的是猪肉炖粉条子。十几天下来,招了一百多人,让陈小当了民团的团长,开始向其他财主和老百姓收剿共捐和剿匪捐,财主一户五十个大洋,老百姓一户两个大洋。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的,许多穷苦人交不上这两个大洋,就被陈小带着民团绑到民团,关在禁闭里。这些穷苦人没有办法,为了把各自家的人赎出来,就去陈富贵家的钱庄借高利贷,交了钱,陈小就把人放了。

狗狗和彩彩家摊了五十个大洋,狗狗不交,让陈小引的十几个人绑到了民团,陈小和几个民团的人把狗狗美美的打了几回,彩彩嚎哇哭叫的拿着五十块大洋来赎人,陈小收了五十块大洋,又不放人了,说是狗狗抗捐,还要罚二十个大洋,不得话,就不放人。没有办法,彩彩又拿了二十个大洋送到民团,才把浑身被打的稀烂的狗狗赎了出来,扶回了家里。

狗狗在家里炕上睡了半个月身上的伤才好利索了,他跑到先生那里问那些共产党到底在哪里,先生说他真的不晓得。

狗狗回到家里寻出来一把杀猪刀子,在磨石上磨了半天,试了一回又一回,看磨快了没有,磨好了杀猪刀子,喝了几两烧酒,给彩彩说,他杀人可呀,他要杀了陈富贵、他要杀了陈俊杰、他要杀了陈小。

彩彩一听就嚎开了,拉住狗狗死活不让出门,说:“你杀不了人家,人家手里头有枪了,不等你杀人家,人家那么多枪就把你打死了。你死了我可咋办呀么”!

这一回,狗狗没出可成。

从这以后,狗狗走走路路腰里头别着一把杀猪刀子。

黑三正在和人下棋,手底下的土匪来报告,说陈俊杰招了一百多人,每个人都发了枪,还操练了一个多月,跟穷苦人收了什么剿共捐和剿匪捐,把狗狗打的在炕上趴了几十天,还准备打红角寺剿黑三了。

黑三说:“你让点子快快介闹清楚陈俊杰黑夜在哪里盛着了,给我回话”!

黑三把棋一把推了说:“咱们这些兄弟打枪练得咋样了”?

军师说:“差不多了,一枪打不上一个,两枪肯定能打上一枪,有十来个兄弟练成了,枪枪不放空炮”。

“哪就让这十来个兄弟指拨在的兄弟好好练,万一陈俊杰来打咱们,咱们也好抵挡个,吃不了大亏”。

“没麻达,我尔格就可让这十几个兄弟指拨在的兄弟练”!

“赶紧练,咱们不能等着人家打咱们,咱们先弄他个驴日的”!

狗狗杀人了。

那天,狗狗和彩彩在街上买东西,迎面碰上了打他的一个民团的人,狗狗拉着彩彩赶忙躲,还是让看见了。那个民团的人撵过来揪住狗狗扇狗狗的耳光子,骂狗狗是吃软饭的,一群人围着看,围着起哄看热闹,狗狗一下就忍不住了,从腰里拔出杀猪刀子,照准那人的心窝子扑哧就是一刀,捅了进去,那人一挣扎,刀子拔了出来,血顺着刀尖尖往下流。那人一下拾起来就跑,呐喊“杀人了!杀人了”!狗狗撵上可照后脊背扑哧扑哧又捅了两刀子,那个人躺在地上抽了几抽就再也不动弹了。

狗狗手里拿着让血染红了的杀猪刀子,呐喊着“让你老爷再欺负人,让你给老爷再欺负人”!

一个人吼:“狗狗,快跑”!

狗狗才醒了过来,掂个杀猪刀子从大街上跑出可,朝山里的梢林里跑进可了。

彩彩赶忙跑回家,关了大门钻到窑里嚎可了。

陈俊杰接到手下让狗狗杀了的报告,让陈小引了几十个人到山里搜可了,说是非要把狗狗逮回来活剥了不行。

陈小引着几十个人在山里搜了几天没有搜见狗狗,连个人影影都没见上,回来给陈俊杰说了,陈俊杰就引上人到了彩彩家门前,硬弄开大门把彩彩逮了,关在了民团里。

陈俊杰把彩彩绑在柱子上打,问狗狗跑到哪里去了,彩彩说不晓得,陈俊杰就让陈小拿把子狠命地打。彩彩有了身子,经不住打,打得身子底下流血了,把两条裤腿都染红了,晕了几回让陈小把凉水给泼醒了。

陈俊杰看问不出来狗狗跑到哪里的消息,就让几个民团把彩彩送回家,让在彩彩家里守着,准备逮狗狗。

这几个民团看彩彩漂亮又年轻,商量了一气,一齐上手欻了彩彩的衣裳,轮着把彩彩给睡了。彩彩让打的跌了身子,又让这几个民团糟踏了,就寻死上吊了,几个民团怕彩彩死了没法给陈俊杰交代,就轮的守着彩彩,请了街上的先生给彩彩看病。

先生给彩彩看病时彩彩嚷着说不活了死可呀,先生就悄悄地给她说,一定要活下可,慢慢想办法偷跑了,出可找上狗狗了再想办法报仇,死了,就报不成仇了,白让他们打了。

彩彩听了先生的话,熬的吃了几付药,一天起来做饭,猛吃猛喝,还给民团们吃,有说有笑的,变了个人一样。

(十一)

狗狗跑了,手里提着杀猪刀子,跑出大街,跑上了山,钻进了梢林里,连气都没有敢喘一喘,就朝林子大的方向跑了。

他认不得方向,知不道东南西北,只是一个劲的在梢林里钻、在梢林里跑,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不能让逮住,逮住就死定了,他还有彩彩,还有彩彩肚子里的娃娃。他不晓得往哪里跑,只晓得跑的远远的,那些人就逮不住各自。

狗狗不住气的跑,一直在梢林里跑,梢林里的狼牙刺、酸剌、红头疙针把他的衣裳挂扯的稀烂了,成了一绺一绺的布条条子。他顾不了衣裳,命当紧。

黑三的点子把狗狗在大街上杀了民团的消息传上了红角寺,黑三就打发了十几拨人去寻狗狗,两个人一拨,说一定要把狗狗寻上,引到山上来。

黑三说:“要不是把人逼的没活路了,谁情愿杀人了!敢在当街上杀人的人,就是好汉”!

临黑的时候彩彩蒸了一大锅子白面馍馍,闷了些粉条子和猪肉片子烩了,端在院子里头石头桌桌上让看她的几个民团吃。几个民团高兴的不行行,寻了碎板凳围坐在石头桌桌吃饭,彩彩也坐在一搭里吃。

彩彩说:“大哥们,你们看我老汉跑了多少年了,我守着活寡,好不容易跟狗狗好上了,这就又跑了,难活的人一满不行行嘛。反正没老汉了,咋你们谁个能看下我了,今黑地就进我窑里睡”。

几个民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人笑着说:“反正你也没有男人了,就跟我们几个睡吧!再说了,你的奶奶又大,水水又多,身上光不溜溜的、嫩格涮涮的,好耍着了,美气的太太着了”。

彩彩说:“哪也该不能就跟那天一样,你们几个都闹么,我根本撑不定。真的想跟我好,咋该是要心疼下我了嘛”!

那个民团说:“今黑地老子跟你睡,把你弄爽活了,明黑地你想和谁睡,让谁再弄你,你说能行不”?

彩彩说:“能行么,只要你们不把我弄死就能行,我还年轻轻介,还没好好活人了么。咋好好吃,我一阵阵洗了家俬,再给你热上一壶壶酒,你喝了,有劲些”。

那个民团说:“哪该好嘛!唉,就是你命苦么,寻下个老汉还跑球了,好下一个狗狗还又杀了人也跑球了,要是跟了一家好人家,日子还不过的美美的?咋给咱弄可,哥哥黑地把你弄的爽活了,你把哥哥侍候的美气了,就不让再的欺负你了”!

“哪该好么,妹子以后就靠哥哥你了!妹子尔格就给哥哥准备菜和酒可了”!彩彩说着,就在那个民团脸蛋子上亲了一口。

几个民团高兴的要命命了,一天好吃二喝介,还能跟彩彩睡觉了!

彩彩麻麻利利的收拾完家俬,炒了几个酒,热了一大坛子酒,就叫上几个民团到她盛的窑里喝上酒了。几个民团划着拳、吃着菜喝着烧酒,高兴的不行。彩彩一个劲的给民团们倒酒,让民团们喝,闹到最后,彩彩说,谁喝上一盅盅,她就亲谁一口。民团们抢的喝,趁彩彩亲各自了。后半夜的时候,民团们都醉得甚也解不下了。彩彩寻了绳子,把民团们一个个捆住了,搂了一脚地的柴,一把火点着,出了门,把门一锁,骑上骡子,朝北面跑了。

她记得狗狗也是朝北面跑的。

(十二)

“彩彩家着火了、彩彩家着火了”!

街道上不晓得哪个呐喊了一声,惊动了所有的人,人们都从被窝里头爬起来看了。彩彩家院子里面火光冲天,半空中浓烟滚滚。

陈俊杰也让人们的呐喊声、吵叫声惊动了,从被窝里爬起来,跟陈小引着民团的人跑到彩彩家扑火。

到处都是担水、往院子里浇水的人。天明了的时候,火灭了。

陈俊杰跟陈小引着民团进了院子里的窑里面寻人,在一个窑里头看见四个被烧焦了的缩的碎碎的死人。四个死人让烧的焦糊焦糊的,已经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陈俊杰让民团把四个死人拉的撩在院子里,再在可院子里寻也没有寻见其他人的死骨石,就断定是彩彩勾结从外头跑回来的狗狗或者是土匪害死了手下的四个民团,放火烧了院子跑了。他站在彩彩家大门道上,对着村里头来扑火的村里人说:

“彩彩跟狗狗勾结土匪杀害了我的四个民团,放火烧了院子,畏罪潜逃!现在,我把话放在这里,我非把他们逮回来活剥了不可!还有哪伙子土匪,我这几天就报县上,共同出兵剿匪!我给你们把话说在头里,谁敢帮狗狗、彩彩或者是知道他们在哪里,不报告,等我查出来,老子就枪毙他”!

狗狗在梢林里跑了一天一黑地,天放明的时候从林子里跑了出来,跑到一个小村子里面,衣裳已经让梢林里头的圪针挂的烂烂介的了。他熬的实在不行了,就跑进一家人的院子里。这家人的男人正在扫院子,看见狗狗衣裳稀烂,手里提一把杀猪刀子,怕的大吼了一声,撩了扫帚,抄起一把铁铣,“你要做甚了?你敢,我就跟你拿命了”!

狗狗赶忙说:“老乡,你不要怕,我遇上了土匪,杀了他们一个人,跑了,尔格实在是饿得不行了,熬的不行了。求求你给我弄上一点点吃的,我吃上点点就走呀”!

那个人松了一口气说:“我还当是陈家沟杀了人的人哩。你在这等着,我回窑里给你寻上点吃的。你可不要胡来噢”!

狗狗往院子崖根根一靠,坐在地上。“你寻可,我不胡来”。

那个人拿出来两个糠窝窝、端一马勺凉水递给狗狗,狗狗接过可几口吃完了糠窝窝,端起马勺咕噜咕噜几下就把一马勺凉水喝完了,用手抹了嘴问:

“这是什么庄子?底下是什么庄子”?

“我们这个庄叫乔家圪崂,底下的庄子叫红角寺,红角寺山上有土匪了,你可不敢可”。

“土匪祸害你们不”?

“我们是穷人,土匪倒是不祸害,夏上的时候还给我们送粮来着,要不就断顿了。这股子土匪光抢财主们了,不祸害穷人”。

“哪还是些好土匪”!

狗狗说罢,就起身走了,朝红角寺走了。

彩彩骑着骡子一路跑,赶天明就跑到了红角寺山底下,她正往山上走,让几个土匪给挡住了。

土匪拿枪指着她,让她不要动,她就没有动。一个土匪问她跑到这达做甚了,她说她要当土匪了。土匪说不要女的,她说实在不行,她就当土匪的老婆。那个土匪说,哪你在这达等着,我上山给当家的报告,当家的说让你上你就上,当家的不要你,你就可再的地方可,我们也没有办法。她就说能行。那个土匪让另外几个土匪看住她,一个人小跑着朝山下去了。

黑三一听说是一个女人骑着骡子要当土匪,哈哈哈大笑了一气,说:“走,下山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就引二十几个手下下山了。见了彩彩,黑三说:

“我问你,你为甚要当土匪了”?

“为活命!为报仇”!

“什么仇?跟谁的仇”?

“跟县长的仇、跟乡长的仇”!

“你敢不敢杀人”?

“敢了”!

“你叫甚,哪里的人”?

“我是陈家沟的彩彩,夜黑里我把四个照我的民团灌醉了,放了一把火,锁了大门就骑上牲口跑了,来投奔你们当土匪了。你们要不要”?

黑三大手一挥,“要!走,上山”!

彩彩就跟着黑三上了红角寺,到了大院子里,黑三给土匪们说:

“这是彩彩,从今起就是咱们的妹子,谁也不能欺负她,谁敢欺负她,我就把他骟了”!

土匪们高声喊:“彩彩是咱们的妹子,不欺负”!

黑三问彩彩:“你会打枪不”?

彩彩说:“我能学会”!

黑三说:“今天你先歇着,一阵弄的吃饭,明天我让人教你打枪,你要好好的学,好好的练,练好了,好报仇”!

“没麻达”!

陈俊杰骑着马去了县里,把狗狗当街上用杀猪刀子捅死了一个民团,彩彩勾结土匪放火烧死了四个民团的事情报告给了叶县长,叶县长问他想咋弄,他说:“第一,下通缉,各乡各村、大路口子上张贴,通缉狗狗和彩彩;第二,请求叶县长派县上的保安团出兵,配合他的民团到红角寺剿灭黑三这股土匪。

叶县长打发人叫来了县保安团的张团长,一起商量。张团长说,县保安团总共才有一百七十个人,还要负责县城和其它乡的治安,派不出去多少人,“再说了,让兄弟们去打土匪,万一死了人咋办?兄弟们枪林弾雨的,也不能白白的冒这个险啊”!

叶县长就瞅陈俊杰,看他咋弄、咋说这个话。

陈俊杰说:“死一个兄弟给二十个大洋,出这回兵给五百大洋”。

张团长说:“那就能行,你定好日子,我派上五十个人帮你打”!

陈俊杰说:“后天就打”。

张团长说:“能行,我明天就让这五十个人到你乡上,让李副团长带队,他是部队上下来的,会打仗”!

叶县长也安排人去弄通缉的告示了,陈俊杰就骑着马回到了陈家沟,安排后天打红角寺土匪的事情。

十三

先生在大街上买东西,看见穿着保安团衣裳的几十个人排着队从街上往过走,问铺子里的掌柜的,“这么多人到陈家沟做甚了?出甚事了”?

掌柜的说:“听见说要打黑三了,乡里的民团也准备着了,一搭里打黑三呀”!

“噢,打土匪呀,哪是该打一打,就是不晓得打下来打不下来,不晓得再收钱不”。

黑三说:“街上的点子捎来了口信,说县上的保安团和乡里的民团一百五六十个人明天打咱们了,军师,你说这仗咋打”?

“自古以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红角寺三面是齐崖,上不来人,就一条道能走人,林密坡陡,守住这一条路,就没问题”。军师说:“尔格让兄弟们在半山腰上挖出来一道土壕,打的时候兄弟们趴在土壕里往底下打枪,底下的打不上兄弟们,保准能打赢”。

“哪尔格就让兄弟们挖可,挖好了就让兄弟们在土壕里守着,杀上一头猪,让伙房里把饭菜弄的好好的,兄弟们吃好好好好的打那些狗日的”!

军师就引了几十个兄弟到半山腰上挖土壕可了。这些兄弟们都是受苦人出身,镢头铁铣一齐上,一顿饭的工夫,一道土壕就挖好了,军师又引上兄弟们往山上走了一百来步,让兄弟们再挖一道土壕,兄弟们又挖了一道,在中间留下只能过一个人的硬塄塄,然后留下二十个兄弟在第一道土壕里守着,引上其他兄弟们回了寺院里。

狗狗走到红角寺山底下歇了一阵阵就朝山上走,还没到半山腰,就听见一群人吼叫着让他站住。他站住了,抬起脑一看,就看见三个人挠着枪朝他跑来,到了跟前拿枪指定他就问:

“你是做甚的,跑到这里做甚了”?

狗狗说:“我在陈家沟杀了一个人,跑出来了,准备投靠红角寺当土匪了”。

一个土匪就问:“你是不是狗狗”?

狗狗说:“是了,你咋介晓得我叫狗狗了”?

土匪说:“我们当家的撒开十几路人寻你了,没寻上。咋你各自来了,就跟上我们上可见我们当家的可”。

狗狗就跟上这几个人上了红角寺,在大殿里见了黑三。

黑三问他:“你真的就是狗狗”?

“是了么,我就是狗狗”!狗狗依老结实的回答。

“好汉”!黑三给竖了一个大拇指,问他:“你想见彩彩不”?

“唉,想见是想见了,可我尔格这号怂样子,咋能见上了么”!

黑三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就呐喊:“彩彩,彩彩,你们狗狗上来了,你咋来看你们狗狗么”!

彩彩听见黑三呐喊说狗狗来了,赶忙跑出来,看见狗狗就一扑上可抱住,哇的一声就嚎开了,一边嚎一边说:“咱们的娃娃让陈俊杰打的没了,咱们的娃娃让陈俊杰打的没了”!

狗狗抱定彩彩,咬着牙说:老子非杀了他个驴日的不可”!

黑三说:“咱们一起杀那个坏种子”!

红角寺院子里头大大小小有七十八间房,军师安排狗狗跟彩彩盛一间房,房子里面有简单的家具,有一盘土炕。吃完黑地饭以后,军师就让狗狗和彩彩回房里睡觉了,还安顿说,不管有什么事,当家的和他不叫,就不要掺和。

两个人熬的很,回到房子里面就脱了衣裳上炕睡下了。狗狗搂着彩彩问她咋介跑到这里来了,彩彩就把狗狗当街杀了民团跑了以后自各让陈俊杰逮到民团绑住打,打的自各肚子里的娃娃没了又送回家里的事情给说了,又说了自各让四个民团轮的糟踏了以后,自各把他们灌醉放火烧了家跑出来的事情。狗狗搂着彩彩气得咬牙,发誓非杀了陈俊杰不可。

彩彩钻在狗狗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人,问狗狗各自让那些牲口糟踏了,嫌弃她不。狗狗说不嫌弃,是那些牲口硬上的,又不是彩彩勾下人嫁下汉了。

彩彩两个手抱定狗狗的脑就亲狗狗,亲了眼眼亲嘴嘴,一阵阵把狗狗给亲的底下硬了,彩彩用手捉住问狗狗想闹不,狗狗说想闹了。彩彩说想了就闹嘛。狗狗就爬在彩彩身上,彩彩捉住给放进可,狗狗腰子上一用劲,彩彩就出了声,哼哼叽叽的叫唤开了。

大殿里面,黑三跟军师还有两个小头头商量这一仗咋介打。

黑三说:“咱们红角寺第一回正二八经打仗了,又是第一回拿枪打仗了,兄弟们以前没有经见过,千万要小心了,子弹可不长眼,打上就活不了了”。

两个小头头一个叫曹虎虎、一个叫张二娃,当土匪以前是军队上的人,后来因为受不过当官的欺负,杀了当官的跑了出来当了土匪。曹虎虎说:

“当家的,这个仗好打,一是咱们有有利的地势,坡陡,他们从底下往上冲一下上不来,二是县保安团的不会拿命和咱们真打,光是乡上的民团真的打,咱就不怕。民团弄起来时间不长,也打不了仗,打枪的准头也不一定比咱们兄弟好,三是咱们挖了战壕,他们打不上咱们。当家的你和军师就在山上等好消息就行了,我和二娃兄弟打这一仗,保准给咱们来个旗开得胜”!

二娃说:“就是怕咱们的子弹不够用,要是民团的子弹多,咱们的子弹打完了,就不好打了”。

军师说:“民团弄起时间不长,底子也不是太厚,几十里路上跑来打咱们,子弹也多不到哪里可。他们离老远就肯定打上枪了,让咱们的兄弟盛在壕里不要动,等他们快到跟前了,让兄弟一齐打,山路窄,一下就打的他们撑不定了。到时候我也可,跟虎虎二娃一搭里打,遇上什么也好商量”。

黑三说,能行,就这么介弄。

十四

陈俊杰和陈小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民团在前面走着,李副团长也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县保安团的人在后面跟着走。

李副团长给手底下的人说:“打开了的时候不要愣怂往前冲,子弹不长眼,咱们来就是给民团壮壮胆的,各自的命各自当紧些”!

手底下的人说“晓得了”!

从早上天还不明一直走到快晌午了,保安团和民团才走到红角寺山底下,陈俊杰让民团和保安团的人吃了一阵干粮,吃完就让陈小引上民团的人往上山冲,一边往山上冲一边呐喊着“活捉黑三,大洋一千”!

保安团的人在山底下歇着。

曹虎虎在第一道土壕里头守着,引三十几个弟兄,二娃在第二道土壕里守着,也引三十几个弟兄。

曹虎虎给弟兄们安顿,民团上来的时候先不要打,等离的近了,他说打弟兄们一齐打。

曹虎虎看见民团的人离各自剩一百来步了,吼了一声“打”,几十条枪就一齐开火了,呯呯啪啪响了一阵子,前面的十几个民团都躺倒了,后面的把头一掉,没两条腿把子的朝山底下跑了。虎虎让几个弟兄从土壕里出来跑到半坡上把枪和子弹都拾起拿到了土壕里头了。

一开仗,民团就把十几个人撩在半山上了,陈俊杰气得在山底下跳起来骂:

“黑三,你给爷爷等着,爷爷今非收拾了你不可”!

他让陈小再引上几十个人往上冲,陈小说:“光这么个往上冲不顶事,坡又陡、路又窄,往上一冲,土匪们一开火,前头的人都让打上了,他们爬在土壕里咱们打不上,要另想办法了”。

陈俊杰说:“你赶紧给我往出想办法,爷爷今非拿下红角寺不可”!

陈小就说:“打发几个兄弟在侧胯胯两面寻一下,看能爬上可不,要是能上可,兄弟们一下就能悄悄的到土壕跟前了,说不定就能拿下了”。

陈小打发了十几个民团分成两拨寻了一回路,回来报告说两面胯胯也没路,爬不上可,只能从这一条路往上冲。陈小给陈俊杰说冲不上可,咱们回吧。陈俊杰不行,把陈小骂了一顿,硬让他引上人往上冲。陈小没办法,只好引了三十几个民团往上冲,一边往山上爬一边放枪。爬到半山腰处了,土壕里面的人又是一阵乱枪往下打,八九个人让打上了,躺在坡上了,陈小吆喝了一声,引上人跑下可了。

虎虎又让弟兄们在坡上把枪和子弹一拾,拿到土壕里面了。

山底下的陈俊杰气得要死,一个劲的骂。李副团长说,这么个情况,肯定冲不上可,回吧,回可再想办法,以后等能打下来了,再来打。陈俊杰没办法,只好引着民团灰溜溜地回陈家沟了。

虎虎看见民团的人走了,就让弟兄们从土壕里出来到坡上把死了的人拉到路边边,把打伤了没死的七个人背着、扶着上了山,留下二娃引着弟兄们守着。

到了寺院里面,虎虎就给黑三报告了,说打死了十三个,打伤了七个,伤了的人都在院子里面了,看咋介弄了,拾回来二十杆枪,都放好了。

黑三就跟军师、虎虎一搭里来到院子里看,七个打伤了的民团疼的嚎哇哭叫的,军师让给他们上了些药,安顿伙食里做饭的时候把饭给做上,不要让饿死了,说这些人也是没办法,跟着陈俊杰也就是讨生活了。正说着了,狗狗跟彩彩来了,彩彩一扑过来照一个民团脸上就是几个耳光,骂的说:

“你给老爷也有今了!你给老爷也有今了”!

黑三问彩彩咋了,彩彩说在民团里面就是这个人把她肚子里的娃娃打得没了。黑三就说:

“噢,晓得了!这个人就交给你了,你想咋介由你”!

彩彩说:“老爷不杀你,老爷今骟了你个驴日下的”!就拿了一把刀子,让两个兄弟把这个人压住脱了裤子,一个手抓住了球,一个手拿刀子照根根上就是一刀,把球给割了下来,这个疼得大叫了一声,晕死过可了。

彩彩咬着牙说:“你害了老爷的娃娃,老爷让你断子绝孙”!

狗狗拉起这个人走到后山崖跟前,把这个人撩了下去。

剩下的六个人怕的要死,跪在地上给黑三和军师磕头,让不要杀了他们,让不要把他们交给彩彩。黑三说:“一阵吃了饭,你们想回就回可,不想回的就留下来入我的伙当土匪,我给你们治伤”!

几个人说入伙了,不回可了,回可也活不了,就留下当了土匪,入了伙。

第二天,虎虎引了些人,把打死的拉到山底下,寻了一个地方,埋了。

十五

陈俊杰和李副团长引着保安团和民团的人一路上往陈家沟走,走到半路上越走越气的要死,打一回土匪没有打死一个,民团倒撩在红角寺二十个,路过乔家圪崂村的时候看见路边边上趷蹴两个人,就骑在马上问这是什么村子,一个人说这个村子叫乔家圪崂,陈俊杰就大吼一声:“这两个人通匪,给老子拿下绑了”!

十几个民团一下就围定那两个人,拿枪把子一气乱打打的趴在了地上,拿绳子绑了,引上就起身。

村子里的人看见了,直呐喊:“快不敢这么介弄,乔大家兄弟两个都是老实人,冤枉了”!这一呐喊便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呼的一下来了几十个人,挡在了路上,不让把人带走,呐喊着让把乔大跟乔二放下。

陈俊杰越恼了,掏出枪照人群里就打了一枪,打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将将哎哟了一声,就再也没气气了。村子里的人一看拿枪打人了,呼啦一下就散开来跑了。

陈俊杰让把打死的那个人拉上,跟乔大和乔二一搭带到了陈家沟民团,贴出告示说,打死土匪一个,活捉土匪两个,等请示了上头,公开枪毙这两个土匪。

李副团长在陈家沟没有盛,连夜回了县城,见了张团长汇报完以后说:

“陈家沟出大事呀”!

黑三眼照着彩彩拿刀子把那个打伤了的民团的球一刀子就给割下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从院子里回到大殿里面,军师也进了大殿。军师说:“彩彩这个女人太狠了,将来不得了”!

黑三说:“从明起,让人教她打枪。狗狗也让学,再让给教上些武艺”!

军师说:“这么狠的人,怕不敢了,教会了本事,怕吃了咱们了”!

黑三说:“没事”!

先生一个手提着一个筐子一个手提着两坛坛酒走进了乡公所,见了陈俊杰说:“陈乡长,听见说你打土匪旗开得胜,打死了不少,还活捉了两个,老汉我闹了几个菜两坛坛酒来给陈乡长庆贺来了”!

说话着就把菜呀酒呀都放到了桌子上面。

陈俊杰说:“哪就多谢先生了!我尔格还要可审这两个土匪了,你就先回可吧”!

先生说:“咋该让老汉偷偷介看上一下这土匪是甚样子么”。

陈俊杰就引上先生到了民团的院子里头,院子里头的木桩子上背对背绑着两个人,先生绕了一圈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乔家圪崂的乔家兄弟么。先生甚也没敢说,就出了民团的院子。

黑夜里的陈家沟街道安静的很,没有一点点声音,只有从民团院子里传出来的人的嚎叫声。

一头毛驴在黑乌乌的街道上匆匆走过,驴背上骑着一个人,也隐在了暗黑暗黑的夜晚中。

陈富贵的家是高门大户,墙厚墙高,自从儿的陈俊杰当上乡长后,原来护院的都成了民团,平日里有七八个民团拿着枪守着院子,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可。陈富贵老了,那号事情闹不动了,常常是刚刚爬上去就球势了。桃花和杏花三十几岁,正是天天要的年纪,陈富贵撑不住了,就常常躲在大老婆的窑里头盛着了。

桃花跟一个民团先是挤眉子弄眼介,后面就趷钻到一个被窝里头了,陈富贵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给桃花说了,桃花就说:“你要是有球哪个本事我还会偷死暗明的闹这号事情了”!气得老汉胡子一翘一翘的说不上话来。

杏花看下了陈小,可陈小就是不上钩,杏花就说她要到县城里头盛可了,陈富贵说能行,就一直盛在了城里,也不回陈家沟来,天天和叶县长的太太、张团长的太太们打麻将了。她让桃花跟她一搭里上县里,桃花撩不下那个相好的,没有可,就盛在陈家沟的家里。

桃花正和相好的在炕上上劲着了,院子里头的草料房着火了,几个民团一哇声的叫唤着,让救火了。一个民团开了大门跑出可,一路跑一路呐喊着,到了民团院子,让赶紧救火可了,陈小留下两个人看着乔大乔二,引上人赶紧可救火了。

陈小将将引着人走了,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人,两个民团没有防备,让拿刀给杀了。冲进来的人拿刀子砍断了绳子,背上乔大乔二两个人跑了,消失在陈家沟的黑夜里了。

等陈小救完火引着人回来时,院子里头只有两个民团的尸体,乔大和乔二不见了。陈小赶忙跑到陈俊杰那里报告了,陈俊杰说:

“赶紧打发人追,追不回来就到乔家圪崂再逮上两个顶上”!

陈小应了一声,引上人去追乔家二兄弟了。

十六

狗狗跟着虎虎学武艺、练打枪,秋去冬来春又至,枪已经打的很准了。虎虎让一个土匪在一百步外放了一个瓷老碗,碗里面倒上了一碗水,让狗狗打。狗狗举起枪瞄准了,啪的一枪,老碗让打烂了,水淌溅在地上。狗狗高兴的不行,问虎虎:

“虎哥,你看我现在的准头能行不”?

虎虎正端着一个小碗喝水,喝完说:“我把这个碗撩到空中,你能打上,就能行了”!说了一声“看着”,就把碗朝空中一撩,碗在空中转着磨圈圈,狗狗赶紧挠枪瞄准,还没等瞄准了,碗就掉在地下了。

虎虎说:“打仗的时候,人家肯定不会停停的站下让你瞄准了打,人家也瞅空子打你了,这么介咱们就要学会打快枪打品枪了,眼窝、心、手要一搭里动,练会了,练好了,空中飞过来一只鸟也能打上,哪才叫能行了”!

虎虎拾起一只碗,“你看着”,往空中一撩,等碗到最高处了,挠起枪就是一枪,碗让打的碎碎的,碎片片在空中四面溅了开来,落在了地上。

狗狗看呆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说:“虎哥,我一定要练成空中打碗的本事”!

教彩彩打枪的是二娃,彩彩用的是匣子枪。二娃教的又细心又灵活,加上彩彩本来就聪明灵动,打匣子枪打的真能行,在山上打跑着跳着的兔子,起手一枪就打住了。

陈小那一天黑地引着民团的人追乔大、乔二追了几十里地也没有追上,也个人影影也没见上,就到乔家圪崂把村长和村长的小子给绑了,绑到了民团,绑在院子里的木柱子上,打的问乔大、乔二跑到哪里可了。村长和小子说不晓得,陈小就愣怂的打,打的村长日死没活的嚎叫。陈俊杰也来打了一气,问不出来,就让人写下口供,说村长和他的小子勾结共产党通风报信把乔大和乔二救走了,让几个人强扭住村长和他小子的手在口供上按了指印,亲自引着民团押上村长父子两个送到了县里,交给了叶县长,关进了县里的牢里。

叶县长说等请示了公署后,就公开枪毙。

春暖花开,漫山遍野开满了山桃花、山杏花,粉格嘟嘟的,蜜蜂飞来飞去,把空气用翅膀扇的嗡嗡嗡的响。乡下的人们在地里开始种上庄稼了。

黑夜里,一群公狗撵着母狗在街道上、巷子里头跑,混上幽了,一只公狗和一只母狗粘到了一搭搭里,拽不开,一只走一步,一只跟着退一步。一群碎怂娃娃拿着棍子戳着公狗露在外面一截截的鞭子,戳的公狗嗷嗷地叫,母狗低了眉顺了眼。

墙头上,传出猫儿叫春的声音。

窑里的炕上,桃花露着两个雪白雪白的大奶子躺在民团的边边,一只手揭开民团盖着的被子,捉住民团的球,用手摆弄着,一阵阵,民团的便硬的梆梆的了,民团翻起来压倒桃花,趴在她身上问:“你个老妖精,是不是又嬲的撑不定了,想让闹了”!

桃花眼神迷离,双唇殷红殷红的,张着口喘着粗气,“你快些嘛!你快些嘛”!

民团屁股一送,桃花哎哟叫了一声,民团的屁股就一抽一送介弄上了。

桃花妈哟老子、亲哥哥肉蛋蛋心肝肝的叫上个不停。

桃花和民团正耍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时候,咣当的一声,门让踏开了,陈俊杰引着陈小还有几个民团冲进了窑里。陈小一把从炕上把那个民团拉到地上,那个民团跪在脚地下给陈俊杰磕着头,口头嘟囔着让放自各一马、饶自各一回,陈俊杰说:

“弄到牲口圈里活埋了”!

几个民团就用一块烂布子塞了他的嘴,拉到牲口圈里可了。

桃花早已吓得瘫在了炕上,不晓得咋办呀。

陈俊杰说:“你是各自上吊了还是让陈小帮忙给你上吊了”?

桃花这时才回缓过来了,嚎着说:“少爷,我不想死可,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陈俊杰说:“饶不了你,你在家里头给我大戴绿帽子,让我大当盖老,我饶了你,我就没办法抬头做人!你各自挑个死法吧”!

桃花喊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再也不了”!

陈俊杰给陈小使了一个眼色,陈小探手一把从桃花头发上拽住,拽到炕槛边边上,拿一根绳子往桃花脖子上一套,拽住绳子两头一用劲,桃花就翻了白眼,舌头也吐了出来,死球了。

天明了以后,陈俊杰让人在大门口上挂了岁数纸,又让人在街道上买埋人办丧事的东西,请了阴阳先生看了坟地,说桃花得了急病死了。

杏花从县城里回来的时候,阴阳先生已经起了灵,八个后生正抬着棺材往坟地上走,陈俊杰挠着引魂幡,走在前面,吹鼓手吹吹打打着把桃花往山上送。杏花叫了一声“姐姐”,就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陈芬芳和柳树江正在从省城坐着柳副省长的小车往县城走,要回陈家沟定自己的亲事。

十七

乔大和乔二被十几个人从民团院子里的柱子上救下来,让四个人搀着就跑,跑出陈家沟路上停着一挂大马车,两匹马拉的那种胶轮轮的,两个人被扶上马车,扶他们的四个人也跳上了马车,赶马车的人一鞭子下去,打在前头马的背上,抽起一哨,两匹马便撩开蹄子前往奔,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从半夜跑到第二天晌午,跑到了一个叫兰家坪的地方,进了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的人都穿着有兜兜的灰衣裳,戴个八角角的灰帽子,还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星缀在灰帽子上,都紧着皮带。他们两个被扶到一个窑里,窑里有床,床上铺着的单子。

人家让他们两个睡到床上,仰面朝天的,进来一个外面罩着白长褂子的年轻女女,让他们解开衣裳,说是要检查了,他们就把上身子的衣裳解开,让人家检查,完了人家说没事,皮外伤,擦点药,歇上几天就好了。人家又给擦了些药,让他们起来,引上到另外一个窑里吃饭可了。有一盆盆米汤,一筛筛玉米窝窝,还有半盆子老百姓用萝卜和洋姜腌下的咸菜,他们两个一顿猛吃,把桌子上的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问这是什么地方?问这些人是什么人?

一个个个高高的、精瘦精瘦的人说:“我叫段世清,是兰家坪区的区长,这里是红军的兰家坪区区部”。

他们噢了一句,可就是解不下段区长说的是甚。段区又说:“红军就是共产党的队伍,是专门为咱们穷苦人打天下的队伍。等打下了天下,家家就都有地种了、有粮吃了、有衣裳穿了,就再也不受地主老财和乡长民团的欺负了”!

乔二就问:“哪里来的地么”?

段区长说:“咱们打倒了地主老财,就把他们的地分给穷苦人种,就有地了嘛”!

乔二想了想说:“哪该好着了么!就是不晓得多乎才能把我们那里的地主老财打倒了?还有陈乡长和他大,坏得太太着了”!

段区长说:“只要咱们穷苦人团结起来,拧成一股劲,都起来和他们斗,就能把他们打倒,就能打下咱们穷苦人的天下,过上好日子”!

段区长让他们两个先在这里盛一向,走一走、看一看,要是不想回可就盛下,和红军一搭里闹。然后,就忙其它的可了。

乔大、乔二兄弟两个商量了一下,反正回可肯定活不了,陈俊杰肯定饶不了,就留下来了。

陈芬芳和柳树江到了陈家沟回了家,才晓得亲娘桃花死了,都埋了。她问她大陈富贵亲娘是咋介死的,她大说是害上急病死的,她有些不相信,又去问弟弟陈俊杰,也说是害上了急病死了的。没有办法,她和柳树江到她妈坟上美美介哭了一场,烧了好多好多的纸钱,从山上下来往回走,碰见了先生,先生把她跟柳树江叫到铺子里给她们说:

“反正没叫我给看病,一个民团也不晓得哪里可了,无影无踪的,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陈芬芳就怀疑她妈是被人害死的,问先生,先生说他真的不是晓得是咋介死的。柳树江就拉着陈芬芳回了陈家,给陈富贵说他们在省上还忙着了,不盛了,明就走呀。

第二天他们两个到了县城里见了杏花姨姨,又问,杏花姨姨说,她听见人说桃花跟一个民团好上了,让人给捉住了,桃花没脸见人了,就上吊死了,那个民团一看事发不好,跑了。

柳树江和陈芬芳还是不信,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坐上小车回了省城。

陈芬芳走了,回了省城,陈俊杰有些坐不住了,就和陈小商量,桃花被害死的事情陈芬芳迟早会晓得的,柳树江的老子是省政府的副省长,自各是一个小小的乡长,就算是有叶县长,只要柳树江在他老子跟前递上几句话,自各死都不晓得咋个死法,到时候,叶县长肯定连个屁也不敢放,要赶紧想个办法,不敢等陈芬芳动手了,自各再想办法就迟了。

陈小说,他的一个朋友在省城里混,是青帮的人,实在不行的话,就乱大价钱雇青帮的人,把陈芬芳和柳树江给弄了。

陈俊杰说,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要弄得干干净净的了,要是弄不干净,怕老陈家一个都活不了了。

陈小说,让他先到省城里可一回,见上一见他的那个朋友,探一探底子,回来再定。陈俊杰就让他第二天起身去省城。

第二天天刚刚明,陈小就背上盘缠,骑了一匹马,揣了一把枪往省城去了。

乔大、乔二在兰家坪和周围的庄子里转了几天,就瞅了一个空子寻上段区长,给段区长说他们要入伙了。段区长说:

“咱们这不叫入伙,是参加革命队伍了。你们两个要参加能行,先到区上的游击大队去锻练上些时间,看够不够资格参加队伍”。

两个人说能行。段区长就打发人把他们两个送到了游击大队,大队长姓田,人们都叫田二杆子,留下他们两个当了游击队员。

十八

陈小到了省城,见了他的朋友把要弄柳树江和陈芬芳的事情给朋友一说,他的朋友就一口拒绝了,说:

“自古以来,匪不和官斗,我们这青帮说到底也是匪。柳省长在省里呼风唤雨的,军队上有很多关系,灭一个帮派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连省长都让他三分,我们的堂主见了他的手下都跟龟孙子一样,这事弄不得”!

他朋友说:“你们当家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长,就敢这么想,胆子也太大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去了,我引荐你入我们青帮,在这省城里凭你的武艺,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陈小说老东家和陈俊杰对他好,他不能忘恩负义,他回陈家沟呀。他的朋友就请他喝了一顿大酒,再三安顿他不要动弄柳省长的心思。第二天,陈小起身从省城往回走了。

回到陈家沟见了陈俊杰把在省城的事情一说,陈俊杰就说:“看来,咱们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哪可要万分小心了。明天起来,你引上民团的兄弟们把乡公所跟民团的院墙都给打的高高的,再把大门换了,门板弄的厚厚的,白天黑夜安排人给乡公所和民团站岗,以防共产党跟土匪来打咱们”!

第二天,陈小就引上民团弄开了,几天后,乡公所和民团的院墙都成了两人高的了,大门也换成了三寸厚的了。

乔家圪崂村的村长和小子关到了县上的大牢里,乔家圪崂村的二百多号村民请先生写了保状到县衙门具保,叶县长出来见了一下这二百多号村民,收下了保状,说:

“你们的陈乡长说他们父子通共、通匪了,有他们二人画的押,这个通共、通匪是铁定了的,但是,念在他们是受共产党和土匪的鼓惑,上了当,又有你们这么多乡亲们上保保他父子二人,只要他父子二人在县城和陈家沟街上游上两天街,敲锣悔过,我就让人放了他父子二人”!

叶县长当下就打发人把村长父子二人从大牢里提出来,押到了县衙门,和乔家圪崂的乡亲们见了面。乡亲们就劝他们父子二人敲锣游街悔过,叶县长也说只要敲锣游街悔过了,就放他们回家,二人就应承了。叶县长让寻来了两面锣,一人一面,打发了六个保安团的人押着,在县城的街道上走两步敲一下锣,呐喊一声:“我通共、通匪有罪,谢谢县长大人开恩,尔格敲锣游街悔过,往后再也不了”!一路上走一路上敲一路上呐喊,把县城几道街走完了,天也快黑了,保安团的人让村长父子二人在悔过状上画了押,就放了他们,让乡亲们把他父子二人引回陈家沟,明天敲锣游街悔过完了,再回家。乡亲们就引上村长父子二人赶黑到了陈家沟。

第二天在陈家沟敲锣游街悔过完了,村长父子就和乡亲们一起回了乔家圪崂。

村长回家以后睡在炕上不吃不喝,几天人就不行了,小子跪在跟前嚎成了一风水,村长说小子,老子咽了气以后,你就上红角寺可,杀不了陈俊杰你就不是老子做的,就是杂儿子。说罢,两个腿腿蹬了几下,就咽了气了。

村长的小子叫旺旺,跟乡亲们埋了村长,过了七七,把门一锁,就上了红角寺,见了黑三就把他父子二人被陈俊杰逮了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最后说:

“当家的,你跟我大也是老相识,他老人家殁的时候让我跟你了,我就跟你,非杀了陈俊杰不可,杀不了我就不是我大的小子”!

黑三说:“你先歇上几天,我这就打发人到陈家沟探消息,三天以后,打陈家沟民团,杀陈俊杰”!

听见要打民团,狗狗和彩彩就跑到大殿里寻黑三,跟黑三说打民团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两个引上,他们要报仇。

黑三问他们打枪练得怎么样了,他们说练好了,没麻达。黑三就说,能行,先歇着,等打发出可探路子的兄弟回来了,商量好咋个打,就起身打。

狗狗和彩彩得了黑三的应承,高高兴兴的到院子后面耍可了。院子后面有很多地,都种着庄稼,一直通到后山的崖畔边边上,有六七百亩,除了种庄稼以外,还种一些洋芋、萝卜、白菜等。靠着院墙有一溜溜猪圈,里面喂着二十几个猪,膘肥体壮,黑格咚咚的毛,在圈里面你叫一声、它哼一声;十几个碎猪娃子在圈里胡球跑,扬着尾巴。另一头是一排马棚,拴着二十几匹马和几头骡子,有的在吃草料,有的互相看着对方,就跟人看人一样。庄稼地里的鸡到处都是,人到了跟前也不怕,自顾自的刨着地里的虫虫,刨出来了,一嘴就喙的吃了。

日头落山的时候,狗狗跟彩彩回到了院子里,和兄弟们一起吃了饭。刚刚吃完,黑三就立在院子里说:

“后天晌午吃完饭起身,备好干粮,赶黑到陈家沟先猫着,半夜打乡公所和民团!二娃引上三十个弟兄守着红角寺,虎虎引上三十个兄弟打前站,其他兄弟跟着我一起走。明天,兄弟们都歇的好好的,到了给我好好打”!

兄弟们吼:“没麻达”!

十九

陈俊杰这几天不在乡公所里睡觉,搬到了民团院子里盛,怕土匪来打他、杀他。陈小一直不敢睡个安稳觉,一会会到这里查一查,一会会到那里看一看,还要操心老东家的院子,眼窝窝都是红红的。

天黑了好一阵子了,他到陈俊杰盛的窑里,陈俊杰正在看书,说了几句话出来,回到自各盛的窑里歇一歇,往炕边边上一靠,就睡着了。

天黑的透透的,满天的星星粘在天上,一颗星星嗖的一下从这头跑到了那头,不见了。

黑三跟前围着虎虎、军师、狗狗和彩彩,黑压压的林子看不见十步以外的东西。

军师说:“民团墙厚墙高,又新做了厚大门,不好打,咱们打发上十来个兄弟打陈富贵的院子,民团肯定会出来救,就能在街上打民团了”。

黑三抬起脑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说:“狗狗,你引上十几个兄弟打陈富贵,围住放枪,等听见街上的枪响了,就引上兄弟们跟我们会合,一搭里打民团”!

狗狗说:“没麻达”!就引了十几个兄弟往陈富贵家走,黑三引着虎虎跟其他兄弟到了街上,等着民团出来。

狗狗引着兄弟们到了陈富贵家大门前,朝着大门就开始打枪,呯呯啪啪打个不停,一边打一边吼:“打死陈富贵,打死陈富贵”!

陈富贵让打枪的声音惊醒了,一下子从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裳跑到院子里就呐喊:“快起来、快起来,土匪来了”!

一下子从窑里跑出来十几个民团,拉着枪栓,朝大门上打枪。

外面里面都打枪,呯呯啪啪响个不停。

陈小睡的正香,突然听见枪响,翻身跑出来问:“哪里打枪?哪里打枪”?

站岗的民团说:“听见好像是陈乡长家里”!

陈俊杰也跑到了院子里,就让陈小引上五六十个人去救,陈小引了几十个人冲出民团院子,冲上街道要去陈家院子救人,刚刚上了街道,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打”,枪就响了,冲在前头的几个民团让打上了,睡在了街道上。陈小赶紧呐喊:“藏住身子打”。民团们赶紧找地方藏身。

狗狗听见街上响枪了,就引上兄弟们往过跑,跑到街上和黑三会合了,挠起枪就朝民团放。彩彩拿着匣子枪也朝民团打。

陈小引上人冲出去后,陈俊杰让民团关了大门守着院子,突然听见街道上响起了枪,就引上民团悄悄出了民团,绕到了黑三的背后,朝黑三打枪,一边打一边喊:

“打啊!土匪让我们包围了”!

黑三前后让陈俊杰和陈小堵住了,一下就害气了,大呐喊一声“兄弟们,今天拼了”,就要往上冲,军师一把拉住他,“不敢硬弄!虎虎,你引上兄弟们猛冲一下,狗狗护着当家的往出冲”!

虎虎引了二十几个兄弟朝陈小引的民团冲了过去,狗狗和彩彩引着兄弟们冲在前面,护着黑三和军师,一个猛冲猛打,冲出了陈家沟。

虎虎和兄弟们猛冲猛打,陈小和民团也朝他们猛冲猛打。陈小看见虎虎是引头的,瞄准了朝虎虎打了一枪,虎虎往前冲的身子趄趔了一下,又往前拾了几步,咚的倒在了地上。

陈俊杰引着民团撵了二里路,没撵上,掉转头回到了街道上,看见陈小正在打扫战场,押着六个土匪往民团可了。

黑三和军师、狗狗、彩彩们引着弟兄们冲出陈家沟,一路上没命的跑,跑出十几里地了,转过头看看没人撵了,才停下歇歇。黑三说:

“虎虎和那些弟兄们怕是不顶事了”。

狗狗说:“当家的,你们先回,我反转到陈家沟看一看”。

黑三说:“你引上五六个弟兄回可看一看,能救救出来,救不出来就赶紧回”!

“当家的,晓得了”。狗狗应承了一声,就引了五个弟兄朝陈家沟跑。

狗狗和弟兄们跑到陈家沟时,天已经麻麻亮了。街道上净悄悄的,没有人出来,没有人走动。

“虎虎不顶事了,咱们回吧”!

狗狗引上弟兄们悄悄地离开了陈家沟,回了红角寺。

二十

等狗狗和弟兄们回到红角寺的时候,黑三已经在大殿里摆了灵堂,二娃正在和黑三嚷着说他要引兄弟们去陈家沟杀了陈俊杰,为虎虎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黑三黑着脸不说话,军师劝二娃:

“这个仇咱非报不可,可尔格不行,报不得!陈俊杰的民团墙高墙厚,一下子打不下来,可了就是送死。咱们的从长计议,好好商量一下看咋介收拾他”!

狗狗回来赶紧把各自看见的给报告了,军师说:

“这一仗咱们损失了二十几个弟兄,费了不少子弹,子弹也不多了。尔格最主要的是守好红角寺,打发人出可多买些子弹,等缓过劲劲了,一定要想法子弄了陈俊杰,把这个仇给弟兄们报了,要不,就对不起这些兄弟”!

陈俊杰和陈小打跑了黑三,清扫战场,打死了十七个,活捉了六个,让民团把打死的都拉到民团院子里一溜摆下,把活捉了的六个押回可绑在了柱子上,就打发人骑上马到县里给叶县长报喜可了。快晌午的时候,叶县长跟张团长引着二十个保安团的人到了陈家沟民团。陈俊杰就让叶县长看了打死的土匪和活捉了的土匪,又让看了被土匪打死、打伤的三十几个民团,看完了就在街道上的饭馆里招待叶县长和张团长。

叶县长说:“死了的团丁,每人给二十个大洋,受了伤的把伤看好,每人再给十个大洋,县里出。打死的土匪就地埋了,活捉的今天让保安团押回县里,审了以后,公开枪毙”!

陈俊杰就说:“谢谢县长体恤,敬您和张团长一杯”!端起酒杯和叶县长、张团长碰了杯,喝了,又给倒上。

叶县长说:“我回到县上以后会把你剿匪的功劳上报公署,给你请功。另外告诉你一个好事情,我最近要调回公署了,准备推荐你当这个县长,你早些准备些着”!

陈俊杰一听就赶紧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感谢县长大人提携,晚辈先干为净了”!一口喝干了酒杯子里的酒。

叶县长说:“你出身名门,又在省城学成,剿匪有功,是党国的栋梁,理应受到重用!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理好政务,剿灭土匪,安帮保民啊”!

“一定不辜负县长大人的栽培,俊杰当尽心尽力保一方百姓平安”!说着,又端起酒杯,“敬县长大人”!

吃完喝完,叶县长和张团长就押着六个被活捉了的土匪上路往县城走了。

叶县长和张团长走了后,陈俊杰就回了家,和他大商量当县长的事情,看送多少大洋合适、送多少大洋才能办成。陈富贵说尔格的世事不太平,送上五千就能行了,陈俊杰说怕不行,最少也得一万送,陈富贵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陈俊杰说你给上五千,剩下的他自各弄。他大就应承了。

陈俊杰回了乡公所跟陈小商量,陈小说:

“收剿共剿匪捐,摊重些,能弄够”!

二人合计了一下,财主一户收一百、其他一户收五块,商量好后,陈俊杰就让陈小明格引上人去收。

黑三正引着狗狗巡山,看站岗的偷懒不,远远的照见一个人往红角寺坡坡上走,就叫两个弟兄去看。一会就带了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老汉上来了,黑三给老汉做了一个揖:

“先生,来了”!

狗狗一看,这不是陈家沟的先生么!

先生回了个揖,便跟着黑三和狗狗上了红角寺,进了大殿,打发了其他人,只剩下先生和黑三,先生问:

“输了”?

“输了”。黑三回话。

“光靠红角寺不行,要弄大事,还是要跟着他们。他们那一群人里面有能人,将来,天下肯定是他们的,你要为这些兄弟们早做打算啊”!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可到哪里去寻他们呀?寻不上啊”!

“你要是有这想法,完了再和兄弟们商量一下,要是都愿意,咱想办法寻”!

“能行”!

省城,西大街四合院。

柳树江、陈芬芳、柳副省长和夫人围坐在桌子周围吃饭。

柳副省长问:“芬芳,你是陈家沟的吧”?

陈芬芳回答:“爸,我就是陈家沟的”。

“噢,你们的叶县长想当公署的专员,推荐一个叫陈俊杰的乡长当县长。不知道你认识这个陈俊杰不”?

“爸,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叶县长是我父亲大老婆的亲戚”。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爸,陈俊杰当县长不合适,怕生出乱子”!

“树江,你的意见呢”?

“爸,我觉的陈俊杰人太年轻,当地口碑也不是很好,恐怕不太合适”。

“你,愿不愿意下去当这个县长”?

“爸,我是您的儿子,我去当县长,恐怕别人会说您的闲话,还是另选人吧”!

“我老了,快干不动了,但身为党国的老人,一定在选人用人上把好关。这样吧,叶县长暂时让做副专员,把县长兼着,至于陈俊杰,既然你俩都认为不合适,哪就继续当乡长吧。树江你考虑一下到公署去给专员当秘书,接触一下政界的事情,为以后做些打算”!

“听爸的安排”!

“芬芳可以到公署去做督学,也好照顾树江”!

“爸,听您的”!

“这几天准备一下,公文下来就去上任吧”!

二十一

县城里,行人熙熙攘攘,城门的墙上贴上了布告,三天后在城外西河滩枪毙六名被活捉的土匪。

一个戴一顶破草帽的要饭的挤进人群,问出了什么稀罕,一个穿着长褂子的人说:“县府布告上说,后天在城外西河滩枪毙土匪了,你一个要饭的挤甚了,小心把你当成土匪给枪毙了”!

要饭的赶忙说:“是了,是了,我还是赶紧要我的饭可呀,不要让人家把我当成土匪枪毙球了”!说着,挤出了人群,走出了城门,消失在往北去的路上。

县衙门里,叶县长端坐在办公桌后,左面坐着张团长、李副团长,右面坐着陈俊杰和陈小。叶县长说:

“后天,要公开枪毙土匪,估计黑三会带着土匪来抢人,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把人铺派好了,等土匪一露头,就一举拿下,能活捉的活捉,能打死的就打死。这也算是我离开县上之前给百姓做一件好事了”!

张团长说:“县长大人你就放心吧,我把保安团一百多号弟兄全部提前埋伏好,让陈乡长的民团也埋伏好,只要土匪敢来,就让他一个也跑不了”!

陈俊杰也说:“县长大人您就放心吧,我把我民团的八十多号兄弟全带来,就怕他土匪不敢来,来了,就一个也跑不了”!

叶县长站起来说:“好!有你们两个我就放心了!为了保险起见,你们两个到城西河滩里看看地形,商量一下咋个埋伏,好收拾这些土匪”!

张团长说:“行啊,陈乡长,咱们两个现在就去城西河滩上看地形走,让叶县长歇息吧”!

陈俊杰应了一声,就引着陈小跟着张团长和李副团长出了县衙,可城西河滩看地形去了。

兰家坪区,段区长对着田队长说:“黑三这股土匪其实就不是土匪,都是一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人,从来没有发生过打家劫舍的事情,先生正在争取黑三这股力量参加革命队伍。因此,后天的这个法场咱们必须的劫,必须把这六个人给救出来。田队长,你说说准备咋个劫”?

田队长说:“劫法场难,一方面有县保安团的人保护着,另一方面有陈家沟的民团帮忙,人数大概有二百多,靠咱们游击大队的人,困难,不一定能把人救出来。我倒觉得在从县城去西河滩的路上打个埋伏,救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段区长说:“你说说你准备咋弄”。

田队长说:“我得到消息,叶县长调了县保安团和陈俊杰的民团在西河滩埋伏,准备打前去救人的黑三,而从城里大牢押送犯人到西河滩的只有二十几个人,是保安团的,吃粮的,不会拿命和咱拼。在离城门三里路的地方,坡上都是林子,便于藏人,在这里埋伏上五六十个人,等押送犯人的队伍过来就开打,保安团的人肯定先要保护叶县长,咱们就能把人救出来。把人往出一救,就好办了。等保安团听到枪响再从五里外的西河滩赶过来,咱们早走了”。

段区长问:“这些人都可能在大牢里受了刑受了伤,怕跑不动了吧”?

田队长说:“枪毙土匪肯定有看家,弄上两挂马车,装成看家,跟在押犯人的队伍后面,等把人救出来,让上马车先走,我们在林子里头再挡上一挡保安团和民团,就保证走远了”!

段区长一拍桌子,“一定要把人全全活活地救出来”!

“是”!

黒三把军师、二娃、狗狗叫到大殿里商量,看咋介从法场往出救那六个被活捉的弟兄。军师说:

“点子已经传消息来了,说保安团和民团的人都在西河滩埋伏好了等着咱们可了,可了就一个都回不来了。我觉的还是小心一些好”!

二娃说:“小心是要小心了,可哪也不能不可救那六个弟兄吧?我愿意引上三四十个弟兄到西河滩可,先藏在石头背后、土格梁梁背后,混在人堆堆里,一看见那几个弟兄,咱就开枪打县长,打保安团长,打陈俊杰,他们肯定要护这些当官的,一下就乱套了,趁乱抢了人就往林子里头钻,钻到林子里头就成了”!

狗狗半天没说话,等几个人说完了才说:“我想今黑地到县城可一回,再打探打探,明一早上你们往县城走,到县城里头碰面,再商量咋介救人”!

黑三说:“这么个还稳当一些,你引上几个弟兄,把马骑上,不要拿大枪了,拿上匣子枪,把子弹拿够了,防身用,万一出了问题也好脱身子。到了县城暗秘打探一下,千万不敢让保安团的人给逮住了”!

狗狗说:“当家的,你放心,我悄悄介打探打探,走不了风声”!

说罢,就叫了彩彩和四个弟兄,拿了匣子枪骑了马下了红角寺,朝县城奔可了。

二十二

叶县长在县上是一个人,老婆和一个儿子在省城盛着,儿子在上省师范学校。一个人在县衙门里盛着,白天忙的也顾不上想,到了黑地就盛不住,各自又不好意思出去找,师爷看了出来,就在县城西街上找了一个二十几岁死了男人的漂亮年轻寡妇,牵了一个线,让二人成就了好事。叶县长和这个年轻寡妇一来二去就有了一些感情,便隔三岔五的到寡妇家里过夜。

黑地吃罢饭,叶县长偷偷的从衙门里出来,来到了寡妇家门前,用门环叩了一快二慢三下,寡妇就出来开了大门,叶县长闪身进了门,寡妇关了大门,两个人就搂着进了家里,闭上门就脱了衣裳上炕,钻进红缎子罩面的被窝里了。

半夜的时候,狗狗跟彩彩还有弟兄们就进了城,歇在了西街的骡马店里,让店家把牲口喂上,开了一间大房子,让两个兄弟在房里歇缓着,他和彩彩跟另外两个兄弟悄悄溜出来、溜出骡马店往巷子里走,走到一个小院子门前,狗狗让彩彩和那两个兄弟在院子门口望风,各自悄悄的翻墙进了院里。

落了地后他四下里瞅了瞅,院子里黑咚咚介,三眼窑的中窑里的灯亮着,他悄悄地走到门前刚刚准备敲门,就听见窑里的女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唤着:“县长哥哥,你用劲……哥哥,你厉害了么……哥哥,快些……如发死妹子了……”。

狗狗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悄悄地爬在门上听,又听见一个男人跟牛一样的喘着粗气,还咯囔着:“妹子,县长哥哥就是稀罕你了……县长哥哥闹死你……”。

狗狗心里一惊,该不是各自的姑舅兄弟死了,兄弟媳妇嫁下野汉了么?一时压不住火气,推了一把,门吱呀的就开了。炕上,一个男人噌的一下从被窝里拾起来,精着佝子问:

“你是谁?半夜跑进来做甚了”?

女的惊叫了一声,一把拉往被子盖在各自身上,抬起脑看了狗狗一眼,说:

“姑舅,你这深更半夜的来了做甚了”?

狗狗就问:“这个人是谁?咋介黑天半夜的在你这了”?

女人说:“好狗狗姑舅了,你哪短命鬼兄弟大前年春上害病死了,撩下我一个人日子实在没法过,就跟县长好上了,他平常给我吃的穿的。今让你碰见了,可千万不敢说出可,让亲戚六人知道了,我就没眉眼活人了”!

狗狗一听是县上,惊了一下,又怕各自听错了,又问:

“你说这个人是县长?咱们县衙门里的县长”?

那个男人也不慌了,拉了被子盖住自各的下身子,拍了拍胸膛:“我就是叶县长!怕着你了吧!只要你不出去乱说,我明天就在县上给你寻上一个差事,让你一天吃香的喝辣的,怎样”?

狗狗问:“你真的是县长”?

“当然是真的,这县上就我一个县长,如假包换”!

狗狗掏出了匣子枪,一下顶在叶县长脑上,说:“老爷正寻你个驴日的了,在这里介碰上你了!你说,你是想死了还是想活了”?

那个寡妇惊吓的叫了一声,狗狗吼:“你悄悄介,再叫唤老爷一枪崩了你”!寡妇就用手捂住各自的嘴,再也不吭气了。

叶县长说:“好汉好汉,我想活了,咱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狗狗拿枪指住叶县长,让他把那寡妇捆上,口里塞了一块布子,又让他把衣裳穿上,拿枪押着到了大门跟前,让开了大门往外走。走到外面,狗狗让两个兄弟拿绳子把叶县长捆上,口里塞了一块烂布子,让彩彩赶紧可骡马店叫了哪两个兄弟,牵了马过来,把叶县长往马背上一搁,六个人骑上马就出了城,朝东奔了。

奔了二十几里地,狗狗引着兄弟们上了一座山,钻进一座烂庙里,把叶县长往庙里的柱子上一绑,歇了一歇,就让两个兄弟骑上马赶紧往红角寺奔,给当家的和军师报告可了。

天还不明的时候,黑三就被军师叫醒了,听见说狗狗绑了叶县长,一下子来了精神,赶忙带了三十个弟兄和军师起身往狗狗盛的烂庙走,留下二娃守着红角寺。黑三骑在马上对军师说:

“这下兄弟们有救了,咱和他们换,他们肯定换了”!

军师说:“怕是把天捅下大窟窿了”!

师爷到了县衙门没有看见叶县长,前前后后寻了个遍也没寻上,心里想县长肯定是夜黑地到那个小寡妇家睡觉了,太累,还没有起来。正想着去叫县长了,张团长来了,说要给县长说事情了,师爷就让张团长等着,赶紧跑到小寡妇家里叫县长去了。到了大门口一看,门开着,就进了院子,叫了两声,听不见有人回个声,就径直走进中窑里,看见小寡妇被捆着,嘴里塞了布子,赶忙解开,小寡妇哇的一声嚎上了。军师问她县长哪里可了,小寡妇嚎叫着说让狗狗绑走了。问狗狗是谁,哪里的人?小寡妇说是刘家庄的,是死鬼男人的姑舅哥哥,手里拿着枪。

军师赶忙跑到县衙门,把夜天黑地叶县长在小寡妇家里被狗狗绑了的事情给张团长说了,张团长说:

“赶紧给公署报告,咱们做不了主”!

张团长一面打发了李副团长骑马到公署报告,一面调动保安团到附近查找,一面在县城城门布防,一面紧急调动陈俊杰的民团到县城协防。

田队长匆匆忙忙的跑到段区长房子,一进门就呐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段区长拾起头问:“出什么大事了,看把你慌的”!

田队长说:“夜黑里叶县长让一个叫狗狗的人绑走了,寻不上了”!

段区长沉了一沉,“这倒真的是个大事情!这个狗狗到底是干甚的,你吃清了没有”?

田队长说:“就因为不晓得这个狗狗是做甚的才急了么,要是晓得了,还急甚了”!

“先生说不定知道了”!

“我尔格就骑马走小路寻先生可”!

田队长刚说完要起身,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一边说“我来了,不用寻了”,一边就往凳子上一坐,正是先生。

先生说:“这个狗狗原来是刘家庄的,娘老子死的早要饭着了,哪一年要到陈家沟,在陈财主家里揽了长工。高乡长出事以后杀了一个民团跑了,上了红角寺,在黑三手底下当了土匪”。

段区长说:“先生,你说现在这个事情咋弄”?

“在路上等黑三!狗狗绑了县长肯定要给黑三报告,黑三肯定知道狗狗把县长绑到了哪里,等上黑三,见了县长,才能知道黑三想咋弄、县长想咋弄,咱们也就知道咋弄了”。先生说:“怕的是县上把县长让绑了的事情报告给公署,公署就可能调派队伍,这才是咱们和黑三要操心的事情”!

二十三

李副团长快马加鞭赶到了公署,见了专员,把叶县长被绑了的事情报告给了专员,专员一听就发了火:

“这还了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绑架我国府官员,孰可忍孰不可忍!吴某现在就打电话调兵前往围剿”!

吴专员立马给驻地的岳旅长打电话,要他派兵前去围剿。岳旅长说:

“小小的土匪,打发一个连的兵力就剿灭了,何用大动干戈哟!吴专员,你让来人等一会,我即派兵前来,与他一起去剿灭土匪”!

挂了电话,岳旅长就叫了王连长,让他带兵前去围剿土匪,救县长。临走时岳旅长交代:

“去了做做样子就行了,这一百多号人可是老子的兵,老子的本钱,不要给老子弄没球了!救县长是他们的事情,保地方平安是保安团的事情,要不,还要他保安团有个球用”!

王连长给岳旅长敬了一个军礼,“是,旅长,我一定记住旅座的教导,把弟兄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李副团长等王连长带着一连的人来了,就一起往县上走。

先生和段区长、田队长引了一个排的人在路上等着黑三,晌午的时候,看见黑三引着几十个兄弟骑着马来了,先生就拦住了黑三,在路边边说话。

先生给黑三介绍了段区长和田队长,给段区长和田队长介绍了黑三和军师。先生说:

“我估计,这时候公署调的兵已经在往来走的路上了,光靠你红角寺的这几十号人马肯定对付不了,咱们还是一搭里商量一下,看咋个稳稳当当的拿县长往出换你们的兄弟吧”!

黑三说:“管球他了,他们换就换,不换我就杀了这个狗县长”!

军师说:“当家的,千万不敢意气用事,咱们既要稳稳当当地救出兄弟们,又不能再舍兄弟了,还要好好收拾一下县长和陈俊杰,一定要想的周周全全介。我看是这样,咱们和段区长、先生他们一搭里走,见了狗狗和县长再商量咋弄”!

黑三说:“能行么,反正有先生在了,我也不怕什么区长队长把我的好事坏了”!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走路的走路,往烂庙方向走了。

烂庙里面,狗狗把塞在叶县长嘴里的烂布子拽了出来,叶县长呸呸呸唾了几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眼窝瞅着狗狗几个人问:

“你们是干甚的,为啥要绑我了?这是甚地方”?

狗狗啪啪啪扇了叶县长几个耳刮子,又照叶县长腿上踢了几脚。“老爷就是红角寺山上的土匪!老爷就是在陈家沟当街上拿杀猪刀子杀了民团的狗狗!老爷为甚绑你了?我日你个先人的你不晓得么?老爷绑了你,就是要活刮了你个驴日下的”!

彩彩走到跟前,扬起右手狠劲打了叶县长几个耳刮子,骂着:“你们这些狗日的还有一个人种子了!老娘让你们四个狗日的民团糟踏了,你们还算是人了!老娘今天不弄死你,心里就过不可,就咽不下这口气”!

叶县长只是爷爷、大老子的求饶他一命,“好汉们,爷爷们,都是我的过,都是我把手底下的人没有管好!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你们要甚我都给你们!你们就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狗狗狠狠的说:“你给老爷就等着,等我们当家的来了看挖了你的烂心,活剥了你的驴皮”!

张团长和陈俊杰坐镇县衙,打发了十几路人马到处去寻叶县长,几路人马回来报告说没有寻见,不晓得绑到什么地方去了。陈俊杰说:“狗狗绑了叶县长,肯定是黑三让绑的,肯定是要拿叶县长换那几个土匪,不用四下里寻了,迟早狗狗会露面跟咱们说换人的事情,只要咱们在换人的地方先埋伏下人,换人的时候就能一举拿下这些土匪”。

张团长说:“咱们先不要考虑怎么拿下土匪,先要想咋个才能安安全全的把叶县长救出来,这才是咱们做手下的应该想的事情”!

吴专员刚刚把王连长和李副团长打发走不长时间,一辆小汽车就停在了公署的大院子里,他赶忙跑出去迎接,从车上下来了柳副省长的秘书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迎到办公室里坐下,柳副省长的秘书就给他宣读了省政府的任命,任命柳树江为专员秘书,陈芬芳为公署督学。宣读完了以后,柳副省长的秘书说:

“柳副省长把他的公子和儿媳妇安排在你的身边工作,是对你工作的充分肯定、更是对你的信任!你一定要体恤柳副省长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吴专员赶忙说:“感谢柳副省长对吴某的信任!吴某乃柳副省长的学生,一定与树江伉俪精诚团结,共同为党国效力,一定不负省长的厚望”!

吴专员赶紧让底下的人在鸿福酒店安排了一桌席面,又让底下的人给柳副省长的秘书准备了一些土特产,便和他们一起到了鸿福酒店。

入了包厢,吴专员请柳副省长的秘书坐了上座,又让柳树江和陈芬芳两口子挨着坐下,自己才入了座,端起一杯酒说:

“今天,承蒙柳副省长厚受,派他老人家的秘书送柳公子伉俪来学生这里工作,先敬他老人家一杯!大家共同起杯干了”!

大家便举了酒杯干了。

吴专员又为每个人斟满酒,给自己也斟满,端着酒杯站起来说:“这一杯酒为柳副省长秘书和柳公子伉俪接风。你们从省城一路行来,风尘仆仆的到我的这个穷乡僻壤来,车马劳顿,塞上风尘漫天,辛苦各位了!我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举起酒杯,干了。

众人也干了。

吴专员又为众人斟满,给自己也斟满,举起杯说:“塞上多风尘,比不得关中。各位一位身被尘土,不辞辛劳,这一杯为各位洗尘!我先干为敬”!举起杯干了。

众人也干了。

“吃菜、吃菜!塞上自古就是游牧民族和我大汉民众杂居生活的地方,几千年来,形成了一系列有别于关中和江南的特色吃食菜品,各位尝一尝”!

二十四

黑三相跟着先生和段区长们进了烂庙里的时候,叶县长早巳经怕的尿了一裤子,裤裆和两条裤腿湿湿的。狗狗正站在他面前骂他:

“日你个先人的,你不是厉害的不行么,咋介就尿裤子了”?

看见黑三引一群人进来了,狗狗让开到胯胯期,给黑三说:“当家的,我瞎驴碰草垛碰见了,把狗日的绑来了,肯定能把咱几个兄弟换回来。你来了,咋看咋介弄了”!

黑三拿枪顶在叶县长脑门心上,“你是县长”?

叶县长筛开了糠,身子抖个不停,磕磕绊绊的说:

“我、我是、县、县长,当、当家的,你、你千万不要杀、杀了我,你要、要甚,我、我都应承、应承你”。

黑三问:“你晓不晓得老子是谁”?

“你、你是当、当家的”。

“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当、当家的,求求、求求你,不、不要杀了我,我、我想活”。

黑三收起枪问先生:“先生,你说咋弄”?

先生说:“现在他在咱们手里,肯定什么条件都应承,可等到放了,他回到县上,肯定要带兵报咱们的仇。这个事情还是要想周全些”。先生转过身问段区长:“你们是咋考虑的”?

段区长说:“人,咱肯定要换出来,好几个兄弟了,不能让死在他们手里。把他放在这个烂庙里不是办法,万一走漏了风声,他们带兵来救,咱们就要吃大亏。我建议先把他转移到一个对咱们有利的地方,再派人跟他们说条件,咱们就有了主动权,他们不听咱们的话都不行”!

先生说:“哪就弄到红角寺吧,那里易守难攻,就是他们带上队伍来打,也打不上去”!

段区长说:“我也是这个意思”。

先生问黑三:“你的意思咋弄”?

黑三说:“先弄回可再商量咋弄”!

黑三就让兄弟们用布袋套了叶县长,搁在马背上走小路回了红角寺。田队长回了区上,段区长和先生也上了红角寺。

王连长带着队伍到了县里,把队伍扎在保安团里,李副团长让伙房里赶紧做饭给王连长的兄弟们吃,引着王连长来到县衙门里,见了师爷和张团长。

王连长问了张团长一些事情,又问他现在手里有多少兵,张团长说:

“保安团有一百五十来个人,陈家沟民团的有七十来个人,总共二百三十来个,除过伙夫马夫,也就不到二百人”。

王连长大腿翘在二腿上,抽着纸烟说:

“你们保安团、民团打打老百姓、弄一弄坏事行,真的打起仗来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顶不上什么事!县长让人家绑走这么长时间了,连绑到哪里去了都弄不清楚,你们能弄了什么”?

张团长赶紧说:“是哩是哩,我们保安团民团平时也就是维护个秩序、维护个治安,真的还是没有打过什么仗。这个事情就全仰仗王连长了”!

王连长说:“跑了一路,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赶紧寻个地方吃点饭吧”!

师爷连忙说:“王连长,咱现在就到塞上明珠走,一边吃饭一边说这个事。请”!便请了王连长、张团长、李副团长、陈俊杰和陈小,一搭里去塞上明珠吃饭去了,临走的时候给衙门里的一个后生安顿:“一有消息,你就赶紧来报告,可一阵阵都不敢耽搁”!

到了红角寺后,叶县长被关进了一间空房子里,门前有两个兄弟守着,窗子后面也有两个兄弟守着。

军师让伙房里给兄弟们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让彩彩给叶县长送了一碗菜一个玉米馍馍。吃完饭,他们就在大殿里商量事情。

黑三说:“我的条件就是换回我的六个兄弟,再给上二十条长枪、十把匣子枪,两千颗子弹就能行,没有这个条件弄不成”!

段区长说:“这个你就太小家子气了,绑了县长,咱要他一百条枪、五千发子弹他都肯定会应承,现在最主要的是咱们咋换,在甚地方换?换了以后咋介脱身子”?

先生说:“我盘算了,你们绑了县长,公署肯定接到报告了,肯定会派兵来。可咱们尔格谁也不晓得公署派了多少兵,准备咋个弄。我看,咱们商量好条件,换的地方,打发人去给人家说了,捎带摸一摸人家的动静,回来再做好准备、安好后路才能换”。

黑三说:“换的地方就放在红角寺山半坡上第一道土壕一百步那里,我让兄弟们在那里换,一道、二道土壕上让弟兄们守住,不怕他们耍鬼弄棒锤”!

先生说:“这个地方能行,就怕换了以后他们在山底下围着,一围几十天,山上就难过了”!

军师说:“我们在山上种了好几百亩地,粮能吃上两年多,山上有井子,他们困不死”!

先生问:“山上的盐能吃多长时间?山上的药能用多长时间?就不敢让困山,困了山就麻烦了。要想法子让他们不敢困山才能行”!

段区长说:“我有个想法,趁换人的时候,咱们两面派人跟他们打一仗,把他们打怂了,就不敢困山了”。

先生说:“你说一说,咋个打这一仗”?

段区长说:“我让田队长把游击队先藏在半路上,等他们的队伍到了,换完了,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打,红角寺的人马等换完了朝他们屁股后面打,两面一夹击,他们肯定撑不住,一仗就把他们打怂了”。

先生说:“这倒是个为法,可红角寺山上也要留下些人守着了,不敢都打可,万一他们掉转头打,不就唱了空城计了么,这个老窝不能丢了”!

“我让田队长打发上一百来个人先到这达,打的时候主要靠这支队伍就行了”!段区长说。

黑三说:“我尔格还有一百来人,留下五十个人让二娃引上守住红角寺的两道土壕,我引上狗狗彩彩几十个兄弟和游击队的兄弟们一搭里从后面打”!黑三说:“也让你们看看,咱红角寺的弟兄们不是哪号怂货”!

先生说:“我和狗狗到县上去说,段区长你就回区上调兵安排吧”!

段区长说:“原来不打算让你暴露了,现在已经暴露了,你去也稳当些。再说了,你是我的上级,我是执行你的命令的”!

王连长夹了一筷子钱钱肉放在嘴里嚼着,说:

“小小的土匪也敢绑架党国的县长,这一次不但要救出县长,还要灭了这股土匪,也算是我给党国献上一份礼了”!

张团长站起来端了酒杯,其他人也站了起来端起了酒杯。张团长说:“王连长,你是党国的栋梁,救县长灭土匪就全仰仗你了!我们共同敬你一杯”!

众人附和着,与王连长一一碰了杯,然后干了。

二十五

先生和狗狗在县衙门口让人挡住了,不让进去,狗狗给挡住的人说:

“我就是绑了你们县长的狗狗,见你们管事的人,你们进可给说一下。你们不说也不打紧,我尔格回可把县长老狗给刮了就完事了”!

挡住的人一听连忙拿枪指着狗狗跟先生,一个呼噜噜的跑进去了,不一会儿,师爷就跑到了门口,把狗狗跟先生接了进去。

狗狗跟先生走到大房子里,王连长、张团长、陈俊杰几个人就拿枪指住了他们两个,胡吼乱叫着,张团长吼着:

“你们的胆子不小,绑了县长还敢到县政府来!你们就不怕我一枪毙了你嘛”!

先生说:“不要虚张声势了,你们动了我们,你们的叶县长就会让大卸八块!你们敢吗”?

师爷连忙说:“大家不要急燥,都不要动刀动枪的,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

张团长、王连长、陈俊杰收了枪,坐回了原位。师爷赶紧让先生和狗狗坐下,又给上了茶。

师爷问:“二位好汉,我们县长现在可好着”?

先生说:“好着呢,这个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今天前来,是和你们谈条件的”!

“好汉请提条件”。

先生说:“很简单,用我们的六个兄弟和一百条长枪、十把匣子枪加五千发子弹换你们的县长,你们觉得划算就换,不划算就拉倒!你们也可以把我们两个关起来或者直接枪毙了,但我们今天回不去,你们的县长就让兄弟们乱刀刮了”!

王连长大吼:“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挟官府!枪支弹药是党国的,岂能给你们这些土匪”!

狗狗害气了,往起一站吼道:“你少给老爷装大头狼,有本事你把老爷枪打了!老爷跟你换是给你面子,不要不识抬举”!

师爷赶紧拉住王连长,“王连长,不要火不要火,为了县长咱们都消消气,慢慢说”!

王连长气得脖子歪了几歪,瞅了狗狗几眼,坐下了。

师爷说:“拿你们六个兄弟一百条长枪十条匣子枪五千发子弹换我们县长,没有问题,这些条件我都答应。只是这枪和子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凑齐的,你们看……”。

先生说:“明天后天两天时间,你们凑齐了就换,凑不齐我们就不等了,你们就等着收县长的肉块块吧”!先生说完就叫了狗狗往出走。

师爷赶忙问:“我把东西弄好了咋个给你们说,在啥地方换”?

先生头也不回,搁了一句:“后天天黑前会有人来跟你们说的”,就跟狗狗走了。

先生和狗狗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县里的衙门,留在房里的师爷、张团长、陈俊杰气得跳脚擂山介。陈俊杰一锤捣在桌子上,“太气人了,小小的土匪就欺负到县政府脑上了,不连根子铲除了这些土匪,日子还咋过”!

师爷说:“各位大人,咱们现在要紧的是看咋个往下弄这些枪和子弹了,赶后天弄不下,我们县长就没命了!求求你们想想办法吧”!

张团长说:“这个枪和子弹倒是有现成的,保安团枪械库里有,可给了土匪救出县长以后,谁给我往齐补这些家伙了”?

师爷连忙说:“县政府给你往齐补,我说了就能算上了!你先拿出来,等县长一回来,我就让他给你补上”!

张团长说:“拿甚补了?你们政府又没有枪没有子弾,让你们买,你们又不晓得枪好枪坏,万一买下坏坏子不能用的咋办”?

陈俊杰说:“我看这样弄,长枪折长枪的价,匣子枪折匣子枪的价,子弹算子弹的价,折成现大洋给张团长,让他各自买,好坏他认得”。

师爷就说:“能行,没有问题。你说一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支钱,当着王连长跟陈乡长的面给你,你说个价”。

张团长思谋了半晌后说:“本来得一万大洋,念在是为救咱县长,算你七千五,也算是我为救县长尽的一份心吧”!

师爷当即说:“能行!我替县长先谢过你了。另外,王连长、张团长的队伍各赏一千大洋,陈乡长的民团赏五百大洋,这个主我做了”!

师爷打发人取了一万大洋,给王连长了一千、给陈俊杰了五百,剩下的都给了张团长。张团长就吼了些保安团的,把装枪和子弹的箱子弄到了县衙里,师爷清点完了,就让人看着,怕被人弄走了。

田队长引了五百人到了红角寺,让一百二十个人上了山,其他的人就在离红角寺十里路的一座山上的林子里歇了,安顿大家不要出声,不能挖地灶子做饭,只让吃随身拿的干粮,还在林子里放了几十个哨,让盯着大路上的响动。

到了二天头上的后晌,先生和狗狗又走进了县衙门,给师爷和张团长、王连长说:

“明天晌午在红角寺半山腰上换,过了晌午就不算数了”!

先生和狗狗走了以后,王连长跟他们几个说:“明天换的时候,把队伍全带上,等县长换回来,咱们就直接攻打红角寺,灭了这股土匪”!

张团长说:“我看,能行”!

陈俊杰说:“红角寺山高坡陡,守着容易攻着难,怕一时攻不上去”。

王连长说:“一群土匪,又没经过正规训练,能打了什么仗,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有什么难打的?到时候所有的队伍都听我指挥,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红角寺”!

二十六

张团长把李副团长和几个队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他们说:

“弟兄们,正规军的王连长想打土匪,陈俊杰的民团也想打土匪,可咱们弟兄的命当紧,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咱们就是在这个乱世里头混口饭吃,今天他们是土匪,说不定明天咱们就让说成了土匪,不要拿各自的命去跟人家拼,子弹不长眼。给弟兄们安顿好,不要往上冲,也不要打人家,打死了,人家半夜三更到家里算帐,县上保不了咱的命,正规军也保不了咱的命,做做样子,朝天放放枪就行了,子弹也是花钱买的,金贵着了”。

几个人都答应说:“对着了,用起咱们的时候就下命令,不用的时候连咱们哨都不哨一眼,何必给他们卖命了”!

张团长说:“对着了,各自保住各自的命才是真的”!

王连长把十几个排长班长叫到一搭里给说:“咱们就是下来看的,千万不要不把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好好的把戏唱完,好好的回去”!

排长和班长们喊:“是”!

叶县长在红角寺院子里盛了三天,头一天在一个房子里头关着,三顿饭都是黑三打发人给送进去吃,到了第二天,黑三就让人把叶县长从房子里放了出来,时常让两个兄弟跟着。两个兄弟把叶县长引上到寺院外面串,叶县长看见兄弟们在后山的地里做务庄稼,就问:

“你们当土匪还种地了”?

这两个兄弟依老结实的说:“我们种地了,打得粮够我们吃,就不用出可抢,还喂着猪,喂着鸡,常常有肉吃”。

叶县长就问:“哪你们把从财主家抢来的粮跟大洋咋弄了”?

这两个兄弟说:“那些粮都给周围的穷苦人了,大洋都是给山上留一些,给穷苦人一些。看着都说我们是土匪,可我们从来没有抢过老百姓,也没有抢过路过的买卖人,连一般的财主都不抢,只抢那些威信不好欺负穷苦人的恶财主”!

叶县长说:“看来,你们这一回绑我绑对了,让我知道了许多原来光听他们说的事情,一直让他们哄着,大概也做了不少冤枉了人的坏事,现在才晓得,光听那些有钱人的话不行”!

一个兄弟说:“就是了么,原来的高乡长对老百姓可好了,就是因为让陈富贵给穷苦人借点粮,减一点点租子跟利息,就给扣上了通共通匪的罪名,陈财主从来不坑穷苦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也让扣上了一个通共通匪的罪名,给枪毙了,冤枉死了都”!

叶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都怪我呀,我要是不要听信他的话不往上报,他们两个肯定死不了。两个好人啊,就这么死了”!

“就是嘛,所以彩彩跟狗狗看见你就恨的要命了,要不是当家的公道,兄弟们都听他的话,狗狗跟彩彩早就把你弄死了”!一个兄弟说。

叶县长说:“我弄下这号亏人的事情,让弄死也是活该呀”!

陈俊杰跟陈小把民团叫到一起,给他们说:“这回救县长打土匪,正规军和保安团都一齐上了,人家打一打就走了,都是假的,做样子的,咱们可要真打,只要咱们狠打,土匪一急也肯定往死打,他们保安团和正规军不真打就不行了,这样,就能趁势把黑三跟狗狗这股土匪灭了,咱们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要是灭不了,土匪肯定要报仇,到哪时候,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民团们呐喊着:“一定要灭了土匪,一定要灭了土匪”!

陈俊杰让民团的弟兄们睡觉可了,在窑里跟陈小说:“不能让县长活,县长活着,正规军和保安团就肯定不好好打。等换的时候,你混在人群里,偷偷地拿枪把县长给弄死。县长一死,正规军和保安团就没有办法回去交差了,不真打就不行了,三家都真的打,灭了土匪就有把握了”!

陈小说:“少爷,你放心,我让县长下不了山”!

二十七

一大早,师爷就起来了,叫衙门里的人把长枪匣子枪和子弹装上了一辆马车,绑好,让等着;又让人从大牢里把六个一瘸一拐、浑身都是伤的土匪押来,也让等着,等了一阵阵,张团长、陈俊杰、王连长就带着兵到了衙门前,师爷就让赶紧起身上路,陈俊杰跟陈小引着民团走在前头,师爷跟马车跟着走,后面是张团长引的保安团,最后是王连长带的正规军。出了县城,一路往红角寺走。

离红角寺三里地的林子里,田队长引了将近四百人趷蹴在树林子里,等着换人的队伍过来了。田队长给队员们说:“都不敢出声,悄悄介猫着,等他们的队伍过去了,听见红角寺响枪了,咱们就冲,都给我往死的打,打赢了这场仗,咱们的脚根就立稳了”!

队员们说:“队长,你放上一百二十个心,咱们队伍里头就没有怂汉,你就等着看吧,看弟兄们咋介往死弄他们这些坏怂”!

二娃守在第一道土壕里,在两面胯胯期的林子里面藏着游击队一个连的人,还安了哨,狗狗守在第二道土壕里,眼窝睁的圆溜溜的,看着大路上的动静。子弹都上了膛,准备打仗了。

叶县长起来以后洗了脸,梳了头发,就跟先生和黑三一搭里吃饭,黑三专门让伙房里做了一盆盆猪肉和一盆盆鸡肉,让叶县长吃。几个人一起边吃一边啦话。先生说:“叶县长,你在这山上也住了两天,一些情况你也清楚了,我希望你回去以后多给老百姓想一想,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真的不容易,恓惶的太太哩,可千万不敢跟陈俊杰一样,苦害老百姓了。要是你回去以后还苦害老百姓,再把你逮住,就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叶县长说:“先生,我回去以后肯定做个好县长,肯定给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如果违背了,你们逮住我就直接枪打了我,我臭屁都不放一个”!

黑三说:“我们也相信你能当一个好县长,可像陈俊杰这样的乡长苦害的人就没法活,你回可可是要好好介想想办法了”。

叶县长说:“我回去就罢了他的乡长,让民团解散了,让他们再不要祸害乡亲们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黑三相跟着叶县长、彩彩和十几个兄弟从红角寺山上下来,到了第一道土壕跟前,坐在树林子里歇着、等换人的来。

太阳挂到天上当空中的时候,师爷带着三路兵马押着六个土匪和枪支子弹到了红角寺山脚下面,排好阵仗,师爷吼叫:

“黑当家的,我把你的兄弟和你要的枪跟子弹送来了,我们县长大人哩,先让我看上一看”!

听见吼叫声,叶县长跟黒三他们走到土壕塄塄上,叶县长扯着嗓子喊:“我好着了,你让人把人和东西往上送”!

陈俊杰就让陈小引上人押了六个土匪,背了枪支弹药往坡上走,到了离土壕一百来步的地方,停下,把枪支和弹药放在了地上。彩彩引了三十多个兄弟和叶县长到了,几个人扶了六个兄弟、背了枪和子弹就往第一道土壕走,叶县长也起身往陈小的队伍跟前走,陈小掏出了匣子枪照叶县长就是一枪,叶县长一个趄趔就?倒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听见枪响,彩彩抬手照陈小就是一枪,陈小钻进了人群里没有打上,打上了一个民团,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二娃一边叫弟兄打,一边呐喊彩彩赶紧回壕里,彩彩不听,引着十几个兄弟一边打一边往山下冲。民团的人一边放枪一边往山下跑。

黑三喊了一声:“弟兄们冲啊,弄死陈俊杰”!就引上弟兄们打着枪往山下冲,藏在林子里的游击队也冲了出来,开了火。

师爷看见县长中了枪从山坡上滚下来了,赶紧让保安团的人跑过去寻,寻见县长,县长已经昏迷过去了,就赶紧背到马车上,打着马赶着马车跑了,张团长吼叫着说:“保护好县长”!引着保安团跟着马车跑了。

王连长喊了一嗓子:“快跑”!一连的正规军也跟着民团跑了。

陈俊杰和陈小引着几十个民团跟黑三和游击队打,一个冲劲就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剩下二十几个人了,就引上这二十几个人朝红角寺对面的山上跑了,钻进林子里去了。

田队长在林子里听见了枪响,就带着队伍往红角寺跑,没跑出一里路,就看见一辆马车拉着人往回跑,后面跟着黑压压的队伍。他让把马车放过去,截住后面的队伍打,一阵阵,跑在前面的保安团就给打乱了,四下里乱跑开了,张团长和李副团长愣怂的呐喊让“顶住”,就是没人顶,枪搁了一地。后面,黑三、彩彩和游击队撵在屁股上打。王连长引着他的正规军一个猛冲,冲开一个豁口子,没两条腿把子的跑了,身子后面搁下几十个打死的士兵。

田队长让队员们打扫战场,打死了保安团、民团、正规军八十二个人,拾了二百多条长枪、七把匣子枪,还有一架轻机枪和六箱子子弹。田队长让在山坡坡上的林子里把打死的人埋了,就跟黑三、彩彩们一起上了红角寺,见了先生。先生说:

“正规军回去以后肯定要调大部队来打红角寺,黑当家的,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到了我们的根据地,就保险了”。

黑三说:“谢先生的好意,黑三和兄弟们心领了,红角寺这份家业是我和兄弟们拼死拼活挣下的,我和兄弟们不能搁了。你们的大恩我们以后肯定报,可我们也不能搁了自各的家业,就在这里守着呀!再说了,陈俊杰跑了,我还要寻上把他弄死了!等弄死了陈俊杰,再说投诚的事情,到时候,我引上兄弟们来当游击队”!

先生说:“也能行,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就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赶紧打发人给我们说,好想办法”!

黑三说:“没问题”!

吃完饭,先生把拾下的枪和子弹让都留给红角寺,和田队长带着队伍走了。

军师说:“当家的,正规军最近肯定要来报仇的,听说人家有山炮,离得远远的就能打上咱们,咱们打不上人家,咱们可要早做打算了”!

黑三说:“离这一百二十里路上有一个地方叫黄草圪梁,周围二十里没有人家,原来是杨家将驻扎的地方,有五六十个窑,到那里给咱弄一个窝,让他们打空院子可。今天黑地让兄弟们好好歇歇,明天起来装东西,天黑了起身,到黄草圪梁避一避”!

师爷把县长用马车拉回县里的时候县长已经醒来了,叫来了医生看完后医生说:“外面的伤不要紧,都是皮外伤,擦些药几天就好了,主要是右大腿上挨了一枪,子弹还在里面了,要把子弹取出来了,县城弄不了,要到公署驻扎的城里弄了”。

叶县长疼得浑身冒汗了,就是不叫唤一声,让师爷照护好衙门,叫了四个衙门里的后生,套了马车去了公署驻扎的城里。

二十八

陈俊杰引着二十几个人窜进了林子,顾不上回头看看,没命的跑,也不知道翻了几座山,翻过了多少道沟,天黑的时候跑到了一个村子的脑畔山上,看见村子里面的星星一样的灯火,才感觉到乏了、饿的不行了。陈俊杰问:“弟兄们,饿不饿”?

民团的二十几个弟兄们都说饿的不行了,陈俊杰说:

“弟兄们,咱们回不可了,回可就是个死,可也不能饿死、冻死,咱们手里有枪,就能占山为王!你们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打天下”?

这些人也都晓得回不可了,就说愿意。陈俊杰就说:

“从眼下起,咱们就不是乡长不是民团了,而是土匪,我就是你们的大当家的,陈小就是你们的二当家的!咱们从尔格开始就要打家劫舍,找一个地方建咱们的山寨,当山大王,吃香的喝辣的,大块吃肉,大碗喝烧酒,同舟共济”!

陈小引着众人吼:“跟随大当家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陈俊杰指着山下的庄子,“咱们乏的不行行了,饿的不行行了,山底下的庄子里有吃的有喝的、有酒有肉、有婆姨有女子,正等着咱们去享受!弟兄们,咱们冲下去,享受吧”!

一群人喊着“冲啊!冲啊”冲进了村庄,几声枪响过后,只听见女人和娃娃的哭叫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村子里火光冲天,陈俊杰和二十几个人在冲天的火光中离开了村子。

天黑了的时候,兄弟们已经把粮食和子弹都绑在了二十几匹马的背上,二十几头猪都用绳子拴了,牵出了猪圈,一百多只鸡也都绑成五六只一嘟噜,放在地上。黑三站在院子里面,看着和兄弟们盛了十来年的寺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兄弟们,咱们今天走了,是为了来日都能全全活活的回来,为了不让官府灭了咱们。不要舍不得,撂了红角寺还有红角寺,守着红角寺,就没了红角寺,更没了咱们这支队伍!兄弟们,走吧”!

一百来人,牵马的牵马,赶猪的赶猪,担鸡的担鸡,背着枪,在夜色里向一百二十里外的黄草圪梁走。

红角寺,一下子就成了一座空寺院。

站在红角寺山根底下,黑三说:“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叶县长到了公医院,医生把大腿里的子弹给取了出来,上了药,医院里面养伤,吴专员知道了,就和医院看他,安慰他,给他买了许多好吃的,让他补身子,然后就问他让土匪绑了跟受伤的事情。叶县长就把自各贪财让陈俊杰当乡长,陈俊杰苦害乡亲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说自己身为一县之长,父母官,不能明辨是非被陈俊杰哄骗苦害了老百姓,失职失察,请求吴专员责罚。说了自己贪恋女色串了寡妇婆姨,被狗狗绑了,上了红角寺,看到的是土匪们自己种庄稼、养猪喂鸡,不抢老百姓只抢苦害乡亲们的恶霸财主,是义匪,是逼上了梁山,情有可原。叶县长说:

“我听信了陈富贵的一面之辞,枪毙了好乡长高清廉和善人陈财主,才埋下了祸根,被狗狗绑了是罪有应得!任用了陈俊杰当乡长组建了民团,逼的良民造反上山当了土匪,自己被绑,被陈小打黑枪是报应”!

叶县长请求吴专员让他戴罪立功,一定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吴专员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把伤养好了,再说下一步的事情。说完就走了。

王连长回去给岳旅长报告说,红角寺的土匪凶狠残暴、勾结乡长和民团设了套子让他们钻,打伤了县长,让他损失了二十几个弟兄,说一定要报这个仇。

岳旅长一听就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吼道:

“这还了得,我要派两个营的兵,拿上炮打这土匪,给兄弟们报仇”!

岳旅长问陈俊杰去哪里了,王连长说陈俊杰的事情败露了,上了山当了土匪。岳旅长就说:“先把陈俊杰的父母给我抓了,看他投不投案!你歇上几天,先把人给我抓回来,我就不信他连娘老子都不管了”!

二十九

柳树江和陈芬芳躺在纷红色的帐缦里面,斜靠着床头啦话。

柳树江说:“你兄弟打伤了叶县长,民团的人死了不少,领了二十几个人跑了,估计县长将来饶不了”!

“他虽然是我的弟弟,但生性顽劣,不干好事,估计我娘的死和他也有关系,有可能是他害死的”。陈芬芳说:“现在他犯了事,坐牢也罢、枪毙也罢,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谁!只可惜了我娘,好端端的就殁了”!

“人啊,不走正道早晚都会出事的”!柳树江说:“把省城的几年学白上了,一个高等学府里出来的人,不思进取,甘做恶人,早晚都会受到惩罚的。他这一跑,躲一躲风头也就罢了,万一再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万劫不复了”!

陈芬芳说:“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善也罢、恶也罢、生也罢、死也罢,都是自己的因果,由他去罢”!

柳树江拍了拍陈芬芳,“不要想那么多了,你怀了身孕,早些休息吧”!

黄草圪梁是一座大山,几十孔土窑洞是古时候杨家将屯守时留下的,一部分的窑口子溜了,门窗早已朽了,一排土窑洞下边的水井依然流淌着清澈的井水,井水从井口里溢了出来,向低处流去,随着年代的久远,形成了一条细细的涓流,顺着地势,流向外面的世界。

天亮的时候,黑三和兄弟们走进了这个久远的土窑洞群的一长溜院子里,卸下了东西,歇了一会,便挖了地灶子做饭,打扫窑洞,收拾脚地,修理门窗。

黑三说:“弟兄们,这里尔格是乱糟糟介的,可只要咱们用心经管,几天就能变成好地方。这里山大沟深,周围离村子又远,没有人能晓得咱们在这里又弄了一个窝。咱们一起把这个窝弄的美美的,也不比红角寺差。等躲过了风头,红角寺还是咱们的,到时候咱们就有了两个窝,壮大起来就更快。只有咱们壮大了,才能给穷苦人办更多的事,才能不受官府的欺负。弟兄们,对不对”?

弟兄们齐声高喊:“对着了”!

黑三说:“咱们刚刚到这里肯定没有人晓得,可也不敢粗心大意,在紧要处安上些岗哨,狗狗给咱们弄好,其他的兄弟抓紧修窑、修牲口圈、修上一些打仗的叫什么工事,以防官府来打咱们。把这些弄好了,再掏上些地,种上庄稼,好吃喝,咱就不怕官府了”!

军师说:“咱们就要学当年的杨家将,屯兵屯田。什么是屯田,就是开荒种地,不光要够吃,还要攒够三年两年吃的粮,就不怕敌人困山了。屯兵,就是驻扎队伍,操练打仗的本事,积攒打仗用的兵器。所以,咱们就把这里当成是各自的家,修的好好的,盛的美气,盛的安心”!

一个弟兄说:“这的地这么多,又没有人,咱们掏上个千八百亩,打的粮就吃不完,就能攒下了。咱们有的是受苦的本事,没麻达”!

狗狗说:“一人种二十来亩没麻达,咱们八九十号人,努一努种两千亩,就谁也不怕了”!

岳旅长派了两个营兵,让手下的杨团长带着,让王连长带路,来到了红角寺山下,架起了大炮,朝第一道土壕放了两炮,又朝第二道土壕放了几炮,让士兵们往上冲。士兵们冲到寺院里四处搜了,是空院子一座。

杨团长站在院子里骂:“这狗日的,还跑球了!等老子抓住你们,剥了你们的皮”!

杨团长胳膊一扬,:“走,到陈家沟,先把陈俊杰的娘亲老子给老子逮了”!

带上一队人马就朝陈家沟走,到了陈家沟在街道上一问,有人直直的给引到了陈富贵家的大门道。杨团长一声令下,一群士兵闯进院子就逮人,把陈富贵跟大老婆、二老婆,连守院子的民团和喂牲口的都逮了,一绳子捆上就押上走了。

陈家沟街道上的好多人看见了,从铺子里店里拿出来鞭炮在街道上放开了,劈劈啪啪响了一老气。

杨团长让士兵问为甚放鞭炮了,放鞭炮的那些人说:“把害货逮走了,害不成人了,庆贺了么”!

士兵给杨团长报告了,杨团长高兴的不行,骑在马上给众人做了一个揖,“咱们是国军,就是要给老百姓做主的,就是来给老百姓除害的!谢谢乡亲们了”!

三十

陈富贵跟家里的人被逮走了,逮到了岳旅长队伍的大牢里。男的关在一个号子里,女的关在一个号子里。号子是石窑,石窑里头没有炕也没有床,地上撂了一些糜草,犯人就睡在糜草上,坐在糜草上。一天两顿饭都是当兵的送进来的,玉米面馍馍和米汤。门圪崂放一只木桶,尿尿巴屎都在木桶里面,早上两个犯人推着木轱辘车车收走倒了,一会会又送回来了。

平时在家里陈富贵吃香的喝辣的,底下的人侍候的周周到到的,进了大牢,这些人不侍候他了,不让他在糜草上睡、不让他在糜草上坐,吃饭的时候抢他的玉米面馍馍,他刚刚说了一句,一个民团就给了他几个耳刮子。他晓得,陈家败落了,挣下的儿孙们都花不完的家业已经不是各自的了。他只盼着小子陈俊杰能逃脱了,将来鸾上一个老婆生下个一男半女,陈家的香火就断不了了。他想女子陈芬芳,自从桃花让小子害死女子回来了一回嚎了一回她妈就走了,回了省城,再也没有音信了,连一封信也没有给他写过。他晓得,女子不相信她妈是害病死了,在心里恨上自己了。他靠墙墙坐下想,人家肯定要给各自过堂了,到时候各自一个人揽了,让枪毙了,小子就有活路了。小子有了活路,不管穷也罢、富也罢,鸾上一个婆姨、生上个一男半女,陈家的香火就断不了了。

将将吃完饭,他的玉米面馍馍让人抢走了,喝了半碗碗米汤,两个当兵的就叫他出来,把他引到一个房子里面,里面摆了好多折磨犯人的刑具。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柱子上面还有一根横着的木棒,两条胳膊绑在木棒两面,一个人就拿鞭子在凉水桶里沾湿了,拉出来拿鞭子往他身上抽。一鞭子一道血印子,血印子上面往出渗着血水水,疼得要命、疼得钻心。他连忙吼叫:“我交代、我交代”!那个人也不理他,还是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他。他疼的晕过去了,被两个拉回号子里面撂在地上,也没有人管,等醒来了,还睡在冰凉的脚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墙墙跟前靠着墙墙坐下,浑身疼的他要命。看了一下号子里,一个民团不在,准备问一下其他人这个民团哪里可了,又怕人家打他,就没有问。过了一个时辰,回来了,两个人架着扔进了号子里,又抓了一个人出去了,被抓的那个人妈哟老子的叫唤着,还是让抓走了。

回来的那个民团过来照他的腰上踢了几脚,骂他:

“日你个先人的,你们做下恶事了,苦害的老子挨打坐牢了,等老子出可了,杀了你的那个坏怂蛮儿,让你个驴日的断子绝孙”!

第二天前晌还没有吃饭的时候,陈富贵又被带到刑房里过堂了,往上一绑他就喊:“好神神老介们了,我交代,我交代”!

这一回是岳旅长审,就让陈富贵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交代。

陈富贵就把桃花和民团偷偷地好上了让他晓得了,他说给了小子,小子和陈小还有另外几个民团勒死了桃花、活埋了那个民团的事情说了。

岳旅长吼了一声:“好好交代,不然老子给你上刑!你不要以为老子不晓得”!

陈富贵又把各自如何花钱买通县长、诬陷高乡长、陈财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岳旅长问:“你小子陈俊杰是咋个当上乡长的?你给叶县长花了多少大洋?好好介给老子一五一十的交代!不好好交代,老子让人剥了你的皮”!

陈富贵又把小子陈俊杰在高乡长被陷害了以后跟自各如何商量送礼买通亲戚叶县长当上了乡长的事情交代了。

岳旅长一拍桌子:“拿枪打叶县长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快快介给老子说”!

陈富贵说:“好老爷了,拿枪打叶县长的事情我真的不晓得!他当了乡长有了民团以后就常常不回家,甚事也不跟我商量,说我是老古板,甚也解不下,不让我问。我是真的不晓得他拿枪打叶县长呀”!

岳旅长问:“你晓得不晓得你小子引上人跑到哪里去了”?

陈富贵说:“好神神老介了,我真的是不晓得他跑到什么地方可了,要是我晓得了不给你说,就让我死在五黄六月让蛆脎了”!

陈俊杰和陈小引着二十几个人抢了那个村子,杀了人,放了一把火烧了村子,一路逃跑,跑到了一个寨子里,看了看这是一个古寨子,有厚厚的寨墙和寨门,有许多还没有倒坍的石窑,就和陈小商量了一下,在这个寨子里安下了家,在方达周围打家劫舍,干起了土匪的营生。

三十一

岳旅长见了吴专员,把审陈富贵和其他人的口供给吴专员看了,吴专员看完把口供啪的甩在桌子上说:

“难怪他的县上土匪横行,原来是在卖官买官、中饱私囊、徇私枉法、残害良民!这还了得?看我上呈省府,拿他问罪”!

岳旅长说:“一干人犯我已抓了关在我队伍的牢中,现在案子已经问清楚了,就把这案子移交给你公署,明天,你派人过来把人犯提走,怎么判就是你们的事了,与我无干了”!

吴专员说:“好!明天我派人前来提人犯,一定严查严办”!

叶县长的枪伤还没有好利索,吴医院,拿绳子绑了,押进了大牢。

吴专员将叶县长贪脏枉法、卖官的事情行了文书,连同陈富贵、陈俊杰残害良民的案子一同亲自呈报给省府。省府让吴专员按律办理,又叮嘱,县里不能一日没有县长,让他赶紧推荐一个人去当县长,收拾这个烂摊子。叶县长就推荐了柳树江,省府便行了文书,委任柳树江为公署副专员兼县长,让他即日上任,安抚百姓、勤理县政。

吴专员领了委任状,又买了礼物,到柳家去见了柳副省长,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就赶紧告辞,说自己要赶紧回公署,柳副省长让他捎话给柳树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领了命便星夜回到了公署,宣读了省府的委任,转达了柳副省长捎的话,让柳副专员收拾收拾,去县上上任。

黑三和弟兄们收拾了半个月,土窑都裹泥了一遍,门窗也都换成了新的,一长溜溜院子里盖起了牲口棚、草料棚,猪圈跟鸡圈也都修好了,又在有险可守的几个地方修了土壕,一切弄停当以后,和弟兄们喝了一场烧酒,第二天就把弟兄们分成了四个小队,一个小队十五个人,去山上、沟岸上、坡上掏地种庄稼

,打发了几个弟兄到附近的镇子上驮回来了十来口袋盐。

柳树江到县上上任的时候是吴专员让司机开着小车送来的,吴专员也来了,陈芬芳也随夫上任了县长助理。到了县政府,吴专员让师爷召集了县政府的所有人员,叫来了保安团的张团长和李副团长,宣布了省政府对柳树江县长的任命和公署对陈芬芳县长助理的任命。宣布完了,让柳县长讲话。柳县长说:

“我们虽然建立了中华民国政府,江山一统,但许多老百姓仍然生活在吃不饱、穿不暖困境之中,加上本县常常出现旱灾,土匪横行、打家劫舍,豪绅恶霸鱼肉乡里,祸害黎民,更让民众生活艰辛。我在这里为官,定当肃清匪患,减轻民众负担,造福当地”!

众人都鼓了掌。

当天晚上柳县长让师爷在外面订了一桌饭,款待了吴专员,让在县政府的客房里歇了一黑地,自己和陈芬芳在房里歇了。第二天早上请吴专员吃完早饭,送走吴专员就开了一个会,师爷跟张团长、李副团长都让叫来了。柳县长说:

“保安团负有保境安民、清剿境内土匪的责任。在咱们县上,竟然出现了土匪绑架县长的重大恶性事件,出现了乡长枪击去县长的恶性案件,保安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说明保安团团长、副团长的失职、无能。现在宣布:免去团长、副团长官职,降为小队长,保安团长暂时由我代理,待有合适人选后,再予以任命”。柳县长问:“二位同意不同意”?

张团长说:“张某年事已高,愧对党国、愧对乡亲,小队长也就不干了,卸甲归田养老了,还望柳县长恩准”!

柳县长说:“准了!吩咐帐房,多发两月工资”!

李副团长说:“我定当追随县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柳县长说:“不光要说的好,更要做的好,我信你!保安团日常的工作就由你管着,尽快给我拿出一个境内各股土匪情况的汇总,然后研究如何剿,先剿谁”!柳县长问:“几天能拿出来”?

李副团长说:“三天”!

柳县长说:“好,三天”!

柳县长说:“由于连年干旱、连年匪患,财政吃紧,从县长到办事员,所有人工资降低一成发放。师爷明天清点政府粮库,统计还有多少存粮,造出计划,开仓放赈”!

师爷说:“我抓紧办”!

柳县长说:“各乡各镇要兴办学校,这个事情由陈助理负责,通知各乡各镇全力配合”。

陈芬芳答道:“是”!

陈家沟乡有八九千人,不可没有乡长,乡里的事情不能没有人管理、办理,大家尽快推荐一个威信高、办事公道的人,让去当这个乡长,尽快恢复陈家沟的正常秩序”!

众人回答:“是”!

“散会,各人赶紧去办事吧”!说完,柳县长就站起来走了。

三十二

吴专员让人把叶子涛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给倒了水,让坐下,说:

“党国把一个县交给你管理、治理,是对你的信任,是对你的栽培。你却贪脏枉法,草革人命,辜负了党国、辜负了上峰。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子涛从椅子上站起来,站的端端的,两只脚并的齐齐介的。“恩师,我辜负了党国的栽培、辜负了您的教导和栽培,自知罪孽深重,甘愿接受裁决。只是我必须说一句,黑三这股土匪其实并不是土匪,他们自己种庄稼种菜、养猪养鸡,虽然抢了一些不仁不义的大户,但把抢来的东西都接济了穷苦百姓,千万不要动兵清剿,而应该前去收编,委以重任,必当能为党国效力”!

吴专员沉思了一下说:“我会给新上任的柳县长打招呼的,让他具体操办。经过这么一次生与死的过程,看来你也醒悟了许多,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你准备去干什么”?

叶子涛说:“我愿意到陈家沟办一所公学当教书先生,教百姓的娃娃念书识字,也算是我对陈家沟百姓的悔过和补偿吧”。

吴专员说:“好,你明天就可以起身到县上去找柳县长,到陈家沟去办公学,公学的经费由公署直接拨付。这次是你的重生,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叶子涛给吴专员鞠躬,说:“学生这次一定不辜负恩师厚望,当好一个教书先生”!

吴专员说:“请不要食言”!

“定当竭心尽力”!

寨子山在县城的西北方向,距离县城一百二十里,山大沟深,沟里,一条叫洺河的河水顺着山势向东南流去。寨子山是子午岭山系的主峰,古时候匈奴南侵,烧杀抢掠,当地居民齐心合力在最高的山上修建了一个能容纳一千多人的寨子,构筑了石头砌成的寨门、石头砌垒的寨墙。寨门顶上有一座碉堡,古时候用了瞭望和发射榆木火炮的,寨墙丈二高,分里墙和外墙,都是用石头砌垒起来的,墙顶宽敞,一辆马车过去,碰不上两边的行人。寨子大门是用八寸的榆木做成的,两扇门板上各有两个大铁环,是用来往开拽门的。

寨子里面有面对面的两排石窑,一排有百十孔。靠北边的房子已经倒塌了,是古时养马的地方,附近有一口水井,离井口三尺能看见清清的水。

寨子四周都是老梢林,林子里有青杠树、杨树、白桦树、老榆树、杜梨树,还有一些松树和柏树。林子里的干枯了的木头、树身子、树干到处都是。

陈俊杰让陈小引着弟兄们收拾出来六七孔石窑,把从村里抢来的铺盖抱进去铺上,就住了进去。陈小又引上弟兄们打扫了几条大瓮,从寨子外面的林子里拉了些干柴棒子,给每一孔窑里烧上了火,算是安顿下来了。

陈俊杰让陈小引上两个兄弟下山,到周围踩一踩点,踩好了好下山去抢,抢回来了才能生存下去,才能东山再起。陈小第二天就引了两个弟兄下山了。

陈芬芳回到了陈家沟的娘家家里,大门敞开着,牲口棚里的骡子和马、牛都不在了。走进院子,四下里的窑门敞开着,没有一个人,原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觅食的鸡也不见一只。走进中窑里面,家具已经被搬空了,连一个板凳都不剩,只有一盘揭子席子的土炕还在那里。她从院里出来,用劲闭上了两扇大门,锁了,往乡公所走去。

一份大家业,一年半载就让陈俊杰弄没了。

她在县上想给柳树江说,让他想想办法救一救她大,可她知道柳树江的为人,没有开口。她在心里想,不管怎样,陈富贵也是她大,应该想办法救。可又一想自己的娘让他们害死,又恨的牙痒痒的,恨不得自己亲手杀了陈俊杰。

她忽然想起陈俊杰的娘、自己的亲二姨来,抓了的人里面没有她,一定是还在县城里。她心里想,等回了县城,寻见二姨,看看她过得咋样。

到了乡公所里,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人在,她说自己是县里来的,让他收拾一间房子自己晚上住,然后走到街上,买了些上坟用的东西,上了她妈的坟地。

跪在她妈的坟前,她悄悄地说:“妈,害你的人我跟你女婿迟早抓了他,给你报仇”!

天刚刚一漠漠黑的时候陈芬芳从街上的饭馆子里吃了一碗面就到了乡公所,戴着老花镜的老汉站在大门口把她迎了进去,进了房间,老汉说:“小姐,你歇着可,我把大门关了,在外面给你守夜”!

她有些奇怪,看着老汉有些面生,就问:“老人家,你认得我了”?

老汉说:“认得么,咋认不得了?你那时候还小,常常跟着三太太到家里的杂货铺子里来拿糖吃,这一眨眼都这么大了,成了官府的人了,我也老了”!

她让老汉关了大门回来跟她啦话。老汉关了大门回来后圪蹴在地上跟她啦话,她让坐在炕槛上,老汉咋也不坐。

“少爷回来当了乡长,后面又弄了民团,天天在街上、乡下收钱,让我给管帐,就到了这乡公所。我看少爷胡弄了,劝了几次让骂了几次,再也不敢劝了。我给少爷说,我年纪大了,让我回家可,少爷不让,谁能想到这就出了事了,好端端的一份大家业就没了,剩下城里的四个铺子也不晓得保住保不住了”。

她问:“我娘桃花是咋殁的”?

老汉说:“小姐,我十二上到你家铺子当学徒,几十年没有挪个窝窝,是你家的奴才,我不能说”。

她听老汉话里有话,就说:“老人家,再不要说奴才不奴才的话了,古话说一个老奴半个大。你说吧,我不往心里去,就是想晓得个实情”!

老汉唉了一声,叹了一口气说:“老爷迎三太太跟四太太的时候都五十多了,三太太跟四太太才是十五六的黄花闺女,年纪差的太大。老爷老了,行不了房了,你们两个又都上了省城念书可了,年轻轻的女人就跟猫呀狗呀是一样的道理,守不住了,就跟一个护院子的民团好上了,这个事情让老爷晓得了,老爷就给少爷说了,少爷跟陈小扣住了,就掐死了三太太,把那个民团活埋在牲口圈底下了。唉,二八月猫狗娃子还走草了么,你说一个年轻轻的女人咋守了么”!

她悄悄地流下了眼泪,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娘是被自己的大和兄弟掐死的。原先对大的一丝丝可怜,也不剩一点点了。

“哪四太太了?在哪了”?

老汉说:“四太太早早就到县城里盛可了,老爷给买了一个院子,城里四个铺子的帐四太太收着,具体在哪哒也不清楚,没有可过”。

她说:“老人家,这乡公所你先照看着,等来了新乡长,你把帐交了,回家养老吧”!

三十三

李副团长费了好大的劲和几个队长划拉出了一个比较仔细的土匪情况汇总,上面第一股土匪是红角寺的黑三,剩下的都是一些只有二、三十个人的小股土匪。在说明里写着,黑三这股土匪虽然人多势众,但没有恶迹,只是抢一些为富不仁的财主,其他土匪人数较少,队伍小,却常常打家劫舍、抢劫过往客商的财物,时常有杀人、伤人的事情发生,建议先清剿一个叫崔老四领头的土匪,杀一儆百。对于黑三这股土匪,建议保安团和正规军实行联合清剿。

柳县长问他:“为什么不先清剿黑三这股土匪”?

李副团长说:“前些天正规军两个营清剿了一次,红角寺已经没有人了,估计是跑了或是散伙了,我已经让人四下打探消息去了,一有消息,我马上给您报告”!

柳县长说:“行!清剿崔四这股土匪的事情你尽快去办,我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公署召开了公判大会,就在城里的广场上,广场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台子,台子上摆了一溜三张条桌,吴专员坐在中间,右手坐着岳旅长,左手坐着公署党部的主任,台子下面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当兵的拿着枪把看红火的人跟台子之间隔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两头当兵的拿着枪守着。吴专员站起来高声喊:

“把杀人犯陈富贵押上来”!

几个当兵的从台子旁边把被五花大绑的陈富贵跟三个民团还有帐房先生押了上来,一溜站下,一个人身后站着一个当兵的,拿着枪。

吴专员手里拿着几张纸念着:“经查,陈富贵伙同其儿子陈俊杰、下人陈小,栽赃陷害陈家沟乡长高清廉、乡丁王某、陈某某、李某某、财主陈某,被政府枪毙,造成冤案;经查,陈富贵因三老婆与下人通奸,与其儿子陈俊杰、下人陈小密谋,掐死三老婆曹桃花、活埋民团团丁尚某某;经查,陈富贵指使其儿子陈俊杰陷害乔家圪崂村乔村长和儿子,被抓入狱,致乔村长被释放后死亡。依据中华民国之法律,判处陈富贵死刑,立即执行”!

台下众人欢呼。

吴专员高声念:“原陈家沟乡民团团丁郑某某、乔某某、汪某某,身为民团团丁,不思保乡安民,甘为陈富贵父子帮凶,在杀害曹桃花、活埋团丁尚某某时亲自参与,视为共同人犯。依据中华民国之法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台下众人高呼:“吴青天!吴青天”!

吴专员高声念道:“陈富华,身为陈富贵家帐房先生,不思救民济民,反而给其出主意欺辱乡民,陷害乡长、残害乡民,致人死亡,依据中华民国法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吴专员大声宣布:“我代表国民政府宣布:将陈富贵等人犯押解南市,执行枪决”!

岳旅长站起来一挥手“押出会场,共赴南市,执行枪决”!

士兵们押着、拖着陈富贵几个人前面走,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人群,走到了南市。士兵们把几个人拉到面朝城墙的地方,让跪下。士兵们退后了十几步站定,举着枪瞄准了。

吴专员高声喊:“验明正身,立即枪决”!

一个军官站在一边喊:“预备,执行”!

一阵枪响,陈富贵几个人倒在了地上。

柳县长和陈芬芳等看红火的人都走了以后,叫人用棺材装了陈富贵,用马车拉着拉回了陈家沟,悄悄地埋进了陈家祖坟里,当天黑地就返回了县里。

回到县里以后,一个乡的乡长来了,给他推荐了先生,说先生以前在陈家沟给人看病,处事公道,威信高,一定能当一个好乡长。

先生自我介绍:“我叫刘志农,四十五岁,自幼随家师学医,后又到省城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后一直在陈家沟行医,对陈家沟乡情很熟悉。如果让我当乡长,一定不辜负县长的期望,治理好陈家沟,为陈家沟民众谋福利,为党国的事业尽心尽力”!

柳县长说让他再了解一下,然后定夺。正好陈芬芳来了,说先生为人可信,柳县长就应承了,让先生明天到县政府拿委任状,前去赴任。

第二天前晌,先生到了县政府,拿了柳县长给了他的委任状,就到陈家沟乡公所去上任了。照看乡公所的老汉给先生交帐,先生说:

“你是你,陈俊杰是陈俊杰,他犯事跟你没关系,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好盛,就在这里继续管帐吧,咱们一搭里给乡亲们做些事情”!

老汉就应承了下来,留在了乡公所里。

三十四

陈富贵的大老婆和二老婆因为在陈家不受陈富贵待见,也没有甚恶行,陈富贵被枪毙了的第二天就给放了出来,两个人身无分文,便相跟着从公署城里一路往县城走。两个人都是小脚,走路慢,平时养尊处优的甚活都不做,也不走什么路,走了二十几里就脚疼的走不动了,便在路边的一个村子里寻了一户人家要了点吃的、要了一碗凉水,坐在人家大门外面吃点东西、喝点凉水。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听见窑里的人啦的话。

窑里的人说:“做人呀,千万不敢瞎做,你看夜天枪毙了的那个陈富贵,看着挣下了金山银山,可各自连下人都让枪毙了,小子也跑的寻不上了,家业也给官家抄收了,就撂下几个窑窑,顶甚了,甚也没了!唉,钱财自古就是勾命的鬼,真真的介”!

两个人这时候才晓得当家的和下人让官府给枪毙了,家业也没了,陈俊杰也跑得不见了,又怕人家晓得各自是陈家的人,放下凉水碗悄悄的走了,离开了这个村子,爬上了路边的一座小山,进到林子里面歇了。

大老婆问二老婆:“咱们尔格能可哪里了”?

二老婆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说:“好姐姐了,能可哪里了,没地方可了,我娘家人都死了,就剩下一个侄儿还光棍着,各自的日子都过不了,肯定不管我这个老婆子。芬芳的光景倒是好着了,可人家高门大户的,咱进也进不可呀!我想好了,寻个地方拿裤腰带往上一挂,就完事了”!

大老婆说:“就是了,活着还不顶死了,受哪活罪,寻个树格杈杈,吊死就不受活罪了”!

两个人嚎哇哭叫了一阵子,寻了短见,上吊死了。

叶子涛到了自己曾经当了数年县长的县政府里,见了柳县长和陈芬芳,说了吴专员和自己的意愿,陈芬芳就同意了,让他到乡公所找刘乡长,用陈富贵家的院子当学校,召收学生办学校。

陈芬芳说:“这两年天旱,加上陈俊杰在乡下引着民团强收捐税,百姓的生活越来越苦,就不要收他们的学费了,学校的一应开支,我家在街上的五间铺子还有收入,就拿去开支,我给刘乡长写一封信你拿给他,按我说的办,一定要把学校办好,把学生交好”!

陈芬芳写了一封信给了叶子涛,叶子涛揣了信背了铺盖卷子就朝陈家沟走了。

叶子涛走了刚刚一袋烟的功夫,李副团长日机慌忙的跑来了,进了门就给柳县长说:

“崔四今黑地要抢刘家庄”!

柳县长倒了水让他喝了,说:“坐下说,不要慌”!

李副团长坐下后说:“我今刚刚得了线报,夜天崔四的人在刘家庄踩了盘子,今黑地动手”。

柳县长问他:“你打算咋个打这股土匪”?

李副团长说:“我打算带人先悄悄的到刘家庄,在土匪进村子的路上埋伏好,土匪一来,就打他,保准一个都跑不了”!

柳县长说:“你带保安团早点去,把地形看好,在有利的地方埋伏好,等土匪来了,让弟兄们往死里打,必须消灭了崔四这股恶匪”!

李副团长站起打了一个立正、敬了一个礼:“是,县长!保证消灭了这股土匪”!

柳县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这等你的好消息,摆酒为你们庆功”!

李副团长带着八十几个保安团的弟兄紧赶慢赶赶过晌午的时候才到了离刘家庄三里的地方。李副团长和两个队长四下里看了地形,见进村子的路边上有一个深湾子,两头都是土峁子,土峁子上面长些密密麻麻的梢林子,就商量把人分成三拨,一拨在中间的湾子上头的梢林里藏下,一拨在靠村庄的土峁子上的梢林里藏下,一拨在另一岸士峁子的梢林里藏下,等土匪们走到湾子中间,一齐开火打,不能让土匪进了刘家庄祸害老百姓,也不能让土匪弯转跑了。李副团长说:

“弟兄们,尔格的县长跟原来的县长不一样,一上任就罢了张团长的官,是个硬茬茬,咱们再不敢跟原来一样了,要是跟原来一样,说不定定哪天咱的脑就不见了。这一回,一定要舍命打,打出个样样给新县长看,不得话,回到县上咱们就停当了”!

弟兄们说:“没麻达”!

李副团长让弟兄们吃了干粮喝了点水,悄悄地藏在了梢林子里头,等着土匪来。

二更的时候,从官路上走来一群人,不吵不叫,在黢黑的夜里走着,走到湾子跟前了,停了下来。这些人就是崔四的队伍。

崔四说:“今咋老觉得哪达不对劲,心里慌的,该不会出甚事吧”?他指了指两个人,“你们两个到前面可看一看,仔细些,回来给我说,可不敢把咱们折到这了”!

两个人端着枪从湾子里走过去朝村子里走了,过了一会会儿,两个人回来了,给崔四说:

“庄里的人睡的死死介的,路上、庄里连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大哥,咱们进可动手吧”!

崔四说:“走,打食走”!

崔四引着三十几个人就起身走,梢林里藏着的李副团长看的清清的,这伙人走到湾子中间了,李副团长喊了一声“打”,八十几条枪就都响了,呯呯啪啪打的崔四抬不起头来。一个土匪呐喊:“兄弟们,拼了”!就开始朝梢林里放枪。

崔四一边朝梢林里打枪,一边引上弟兄们掉转头往出冲,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的倒在地上不动弹了,他和两个弟兄冲了出去,没命的跑,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一边打枪一边追。他赶紧往梢林里钻,钻进梢林里跑了。

李副团长跟弟兄们撵到梢林边边上,朝里放了一会枪,李副团长让不要打了,返回可收拾战场,一清点,打死三十四个,缴获了三十多条枪。

李团长让手底下的人到村子里叫了村长,套了六挂毛驴车车,拉了土匪的尸体和缴获来的枪,气昂昂地回了县城。

三十五

叶子涛走了一天,后晌太阳上了畔的时候才到了乡公所,见了新乡长实实的把他吓了一跳。

这不是在红角寺山上见过的先生么?他现在已经不是县长,恩师专员给了他活人做人的机会,他只想好好的做自己的事情、好好的教自己的书,不想管那些闲事了,不管先生原来是做甚的,柳县长让先生当这个乡长,肯定有些道道的,不是白给的。他就什么也没有问,拿出柳芬芳的信给了先生。先生接过信一边拆一边让他坐下,他就找了一把木椅子坐了下来。

先生看完信,给他倒了水让他喝,说:“叶县长,你能到陈家沟来办学校,当老师,这是好事情呀,我一定尽力帮你,先把学校办起来”!然后说:“从县里到陈家沟走了一天,肯定饿了,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弄饭,等吃完饭就盛在我这,咱们晚上好好啦啦话”!

叶县长连忙说:“再不敢叫县长了,就叫我老叶吧,已经不是县长了”!

“行,以后我就叫你叶老师,你就叫我老刘吧,我叫刘志农,在陈家沟都叫我先生,本名倒是没有几个人晓得了”!

“行,刘乡长,我以后就叫你老刘了”。

“就叫老刘”!

崔四和两个兄弟钻进梢林里跑了,也分不清是往哪里跑,跑到天明的时候出了梢林,来到了路上,抬起脑一看,是寨子山。崔四跟王定定、阎魁两个弟兄说:“这个寨子山上头有地方盛了,山又高又陡,咱们上去盛,占了当咱们的寨子,好再拉咱的队伍,给兄弟们报仇”!

两个弟兄说“大哥,能行,你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

三个人一起就往山上走,还没有走到半山腰,稍林里就传出“站住,不要动”的吼声。

三个人连忙站下,崔四高喉咙大嗓门的问:“敢问是哪路好汉,我们兄弟三人遇了难想上山躲一躲,能不能行个方便”!

梢林里的人吼道:“这寨子山是陈大当家的地盘,你们想躲难想入伙,报上名来”!

崔四回话:“我是崔四,夜黑地在刘家庄遭了民团的埋伏,就逃出来我们三个,投奔陈大当家的入伙,还请各位兄弟引我们上山见陈大当家的”!

梢林里的人说:“能行,你们把枪放在地下,退上二十步,我们出来引你们上山”!

崔四跟两个兄弟把枪放在了地上,退了二十步。

梢林里钻出来六个拿枪的人,跑到放枪的地方把枪都拿上,让崔四他们三个往上走,到了跟前,一个人在前面引路,五个人拿着枪在后面押着,一路上了寨子山,进了寨子,见了陈俊杰和陈小。

陈俊杰问了崔四夜黑地的事情,就让三个人留在了寨子里,让崔四当了三当家的。

柳县长让人在政府院子里摆下了十来桌子大席,上了八碗,都是烧肉、炖肉、丸子、鸡肉等硬菜,一个桌子上面垛了一大坛子烧酒,为保安团剿匪胜利庆功。保安团的弟兄们挽起袖子划开了拳,哥俩好、四喜财、五魁手、六六顺叫的半条街都能听见。许多老百姓也前来凑热闹,你端一盘菜,他拿十几个煮鸡蛋,张家抱一坛子酒、李家送几盒盒烟,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县政府的院子。

李副团长端起一碗酒高声吼:“弟兄们,咱们干保安团多少年了,有没有这么痛快过一回啊”!

弟兄们喊:“没有!今是头一回这么介痛快,头一回让乡亲们高看了一眼,痛快”!

李副团长说:“咱们柳县长行的端、走的正,心心思思给咱们老百姓想事情,才有了咱们的这场胜仗,才有了乡亲们对咱们的高眼相看。咱们该不该敬柳县长一碗酒”?

“该”!弟兄吼叫着。

李副团长叫柳县长:“县长,我和兄弟们敬你一碗”!

柳县长举起一碗酒,“兄弟们、乡亲们,政府是咱们共同的政府,我当这个县长,就是为乡亲们、弟兄们能过上好日子服务的!今天,保安团的弟兄们剿灭了崔四这股苦害乡亲们的土匪,为民除了害,这是你们的功劳,我敬弟兄们和乡亲们”!

柳县长一口气喝完了,把碗底亮出来给众人看了。“弟兄们一定要吃好喝好,来日起来更要为保护乡亲们出力”!

李副团长跟众人喝了酒,也亮了碗底。“剿灭各路土匪,保境安民”!

陈芬芳在县城里找到了杏花,杏花正斜躺在炕上抽大烟,对面面还躺着一个后生,也一搭里抽着。

陈芬芳撩起门帘瞅了半天,悄悄地放下门帘走了。

三十六

黑三和弟兄们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用几块石块拼起来的桌子上喝酒,坐的是木头做的长条凳,石板是用木头桩子和木椽子支起来的,桌子上面不远不近的放着几盆子菜,放着几坛子烧酒,众人穿着白板老羊皮袄喝酒。

黑三说:“听见说那个叶县长到陈家沟办了一个学堂,不当县长了,当教书先生了;还听见说陈富贵跟手底下的几个人让枪毙了。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几天得打发上几个兄弟到城里打探打探消息,咱们也不能一辈子躲在这个黄草圪梁里,到明年开春了,把这里和红角寺的地都种上,吃饭就没麻达了”!

军师说:“是该打发几个可靠稳重的兄弟出可打探打探消息了,再寻一寻先生,讨些主意,先生还是靠的住的”!

狗狗说:“让我跟彩彩引上两个兄弟可吧,我们装成财主婆姨汉,两个兄弟装成伙计,还能打个掩护,回来的时候顺带着给咱们置办些年货,咱们也好红红火火的过个年”。

黑三说:“我看能行,狗狗跟彩彩机溜着了,出不了甚事。军师给画上一个单单,看要治些甚了,让狗狗回来的时候顺带着给治回来”!

军师说:“我看行,黑地我把单单画好,钱准备好了,明天给狗狗”!

先生也等着黑三打发人来或者自己亲自来,几天前柳县长把他叫到县政府,让他寻找黑三他们的下落,说是公署吴专员说了,黑三他们不是土匪,让县政府招安黑三他们,到县保安团去给党国效力,保境安民。县长说,如果黑三能接受招安,就让他当保安团的团长,原来保安团的人马也都归黑三统领。先生从县上回来后和段区长商量,段区长说,千万不能让招安的事情成了,区上游击队也准备收编黑三的这支队伍,如果黑三能答应,正式当红军,进红军的编制都能行。先生私底下打听了许多,就是没有人晓得黑三带着队伍藏到了哪里。

天还亮着,冬阳挂在天空上边,款款地照着山里的树木和地里的庄稼茬子,白山羊、黑山羊在林子里低着头吃着落在地上的树叶和树籽,偶尔发出几声咩咩的叫声。一群成百只的麻雀从打谷场呼的飞起,飞到那棵老槐树上,落在了老槐树的枝枝杈杈上,发出吱吱咋咋的叫声。娃娃们钻在谷草、糜草垛子里耍着。拦羊的人抱着拦羊铲子,穿着白板羊皮袄在林子里吼唱着。

揽工的人儿难

哎哟,揽工的人儿难

正月里上工腊月里格满

受的是牛马苦哟噢

吃的是猪狗饭

苍凉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着,从林子里飘出来,顺着冬天的风儿,飘过天空。

狗狗让彩彩和两个兄弟在乡公所大门外面盛着,看着外面的动静,一个人背着一口袋木耳、风干兔子肉、野羊肉进了乡公所。先生看见了狗狗,忙忙的给倒了一碗热水,让狗狗把东西放下,坐下,问:

“你们跑到哪里可了,咋就连个音信也没有了?弟兄们都好着吧”?

狗狗咕咚咚喝完了一碗热水,用手抹了一下嘴,说:“都好着了,当家的和弟兄们也都念着先生了,怕官府寻你的事了,没有想到在街上一打问,你倒当了乡长了,当家的和兄弟们晓得了,肯定高兴的要死了”!

先生说:“你们这多半年猫在哪里了,打问都打问不上”?

狗狗笑着说:“当家的给弟兄们寻了一个好地方,在黄草圪梁了,说是古时杨家将盛过的,方达周围十几里没人盛,几十眼窑了,当家的引上弟兄们种了一千多亩地,地可壮了,今年收成好,打下的粮三年都吃不完哩”!

先生搓了搓手,“好,好!当家的和弟兄们好着就好!噢,你回去了给当家的说,官府想招安你们了,段区长想让你们当游击队了,让他思谋思谋,思谋好了就到我这达来,给个话,我好给人家回话,也好给弟兄们弄个出路”!

狗狗说:“先生,我记住了,回可就给当家的说”。

先生说:“你一定要记得牢牢的,千万不敢忘了”!

狗狗说:“先生,你款款介放你的心,我记得牢牢介的了”。狗狗从口袋里掏出木耳、风干的兔子肉、野羊肉说:“这些是当家的给你拿的,东西给你放下,口袋子我拿上买盐可呀”!

岳旅长问杨团长:“你打听到黑三这股土匪躲到哪里了么”?

杨团长说:“还没有”。

岳旅长一拍桌子,骂道:“饭桶!饭桶!我给你说,你尽快给我打听好,年关到了,土匪肯定会出来抢东西过年,打听好了,年关前我要灭了这股土匪!再打听不到,你就下去当连长吧”!

“是,旅座”!杨团长打了一个立正、敬礼,忙忙的出去了。

三十七

狗狗跟彩彩和兄弟们置办了年货,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黄草圪梁的时候,几个弟兄正在杀猪、杀鸡准备过年。黄草圪梁笼罩在一片过年的祥和之中。

回到黄草圪梁,弟兄们接走了置办下的年货,彩彩跟那两个弟兄就回窑里歇着了,狗狗赶忙跑进黑三的窑里给黑三报告了先生安顿的事情。

听完狗狗的报告,黑三问军师跟二娃有甚打算了,军师说:“尔格的县长是一个正道人,能用先生这样的人当乡长,看来是一个真的要给百姓谋福利的好官。既然人家想招安咱们,就不如接受官府的招安,也好让弟兄们后半辈子吃个皇粮,谋个出路,衣食无忧”!

黑三没有回话,问二娃:“你是咋想的”?

二娃说:“我二娃自从跟了你就一心一意跟你,你说投官府我就跟着投官府,你说投红军我就跟着投红军,没二话”!

军师说:“要投就投官府,官府的队伍发衣裳发晌,弟兄们的日子就好过。红军跟咱们一样,没有人给发晌,自己种庄稼自己收,一年四季穿的烂囊囊的介,让官军打的东躲西藏的,有的时候连咱们都不如,投了他们,弟兄们就可都受大罪了”!

黑三挖了一锅子旱烟吃着了,吃了几口,问狗狗:“你的意思了”?

狗狗圪蹴在炕边边上说:“先生说让投红军,让投段区长,我也觉得要投就投段区长,咱们让保安团和民团打的撑不住的时候是人家段区长、田队长引上队伍救的咱,咱们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官府我是肯定不投,这个县长是好人,说不定当上几年就走了,再来一个县长谁能晓得是好人还是坏怂,要是个坏怂收拾咱们可咋办呀,连跑都跑不了了。反正我宁愿当土匪也不投官府”!

黑三吃了几口烟,在炕槛上磕了烟锅子里的烟灰,说:

“这个事情也不忙,过了年开了春再说,各自回可好好盘算盘算,到底投还是不投,投谁,咋介投,都好好盘算精明了再说。这眼看就过年了,弟兄们洗洗涮涮、推磨滚碾子做年茶饭准备过年了,可千万不敢粗心了,该往出放的岗哨往出放,给放哨的兄弟安顿一下,比平常更要操上些心,万一官府来了咱们也好应付,千万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二娃说:“当家的,你就放上一百二十个心吧,我都弄好了,给弟兄安顿好了,咱们就准备好好介过一个好年吧”!

杨团长挨了岳旅长的一顿臭骂,回到办公室里气得摔了茶杯子,让勤务兵叫来了特务连的苟连长,劈脑盖脸的把苟连长骂了一顿,骂得苟连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杨团长骂完了,苟连长才小心翼翼地问是咋回事。杨团长骂完了,心里的气也出了,才说:

“旅座一定要剿灭红角寺黑三这股土匪,可咱们去剿的时候这股土匪跑球了,寻不上个踪影。旅座下了死命令,要是再寻不上,老子就保不住这个团长的位子!老子今给你说,你这个特务连长赶紧给老子出去寻,寻不上老子以通匪论处”!

苟连长这才晓得了团长为甚骂人了。他说:

“团长,你也不要急不要上火,咱们好好分析一下,就能晓得这股土匪藏在哪里。你看,咱们这个地方虽然大,林子密,可能藏住这么多人的地方也就有那么几处。红角寺能行,他们从红角寺跑了,一时半会是肯定不敢回去的;寨子山有险可据,可周围村庄稀少,山上又没有土地,他们肯定不会去;哪就只剩下当年杨家将驻守过的黄草圪梁了。黄草圪梁有旧时留下的几十孔土窑洞,周围几十里荒无人烟,土地到处都是,又有旧时留下的水井,即便是三五百号子人在这里藏身、休养生息也都没有问题,所以,我断定,他们就在黄草圪梁躲着”!

“嗯,分析的有道理,十有八九他们就躲在这里”!杨团长点了点头。

苟连长说:“团座,黑三虽然是土匪,手下人又多,但据我了解和其他的土匪还是有些区别的。第一,他们从来不抢百姓的东西;第二、他们从来不打劫过往的商队;第三、他们一直都是自己种庄稼自己吃。从这几年土匪抢劫的事情上看,他们总共抢过几次,都是为富不仁、在乡里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财主。团座,咱们受命清剿是军令,军令如山倒,不执行不行,可在执行的时候……”。

苟连长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不说了。

杨团长瞅了他一眼,看他不吭声,骂道:“你个狗日的,说着说着还不说了!你给老子好好往下说”!

苟连长说:“能不能放黑三一马,剿其他的土匪,给旅座报告的时候就说是剿了黑三”。苟连长说的小心翼翼地。

杨团长说:“你这个想法会害死人的,今天在这里说了,我就当没听见,别的地方可不敢说了,小心招来祸事”!

苟连长忙说:“对、对、对!也就是在你跟前说说,其它地方打死也不说”!

杨团长说:“你马上回去带着特务连去黄草圪粱侦察,回来报告,看旅座准备咋弄。这一关不管咋说,咱们都要过”!

苟连长“是”了一声,敬了一个礼就退了出来,回去了。

三十八

苟连长回到连里,叫来了几个排长,下了必须找到黑三的军令,让他们去准备,第二天吃过早饭,一百多号子人就按指定的路线出发了。

王连长带了一个排,骑了马直奔黄草圪梁去了。

先生的窑里,段区长正在跟他商量如何收编黑三的事情。段区长说:“这个事情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太急了那些弟兄一下转不过弯来,就弄烂杆了”。

先生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他们提高警惕,防止岳旅长的部队打他们。如果他们没有防备,岳旅长派兵来个突然袭击,肯定会被消灭。如果是哪样,就损失大了,就是对革命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们必须到黄草圪梁给他们提个醒,让他们提高警惕,严防官军偷袭”!

段区长说:“是啊,依对岳旅长的了解,上次在红角寺扑了一个空,他的面子上肯定下不去,肯定会利用过年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的机会下手的。为了防止他们的偷袭,我想派田队长带着游击队在去黄草圪梁的路上设防,应付万一出现的突发情况,保住这支队伍”!

先生说:“能行!要注意的是必须备够队员们的粮食和水,更要注意队员们的保暖防寒,十冬腊月天气太冷,不要让队员们冻伤了”。

段区长说:“我这就回去跟田队长安排,让他亲自带队伍过去”。

苟连长带着一个排的人骑马到了离黄草圪梁十几里的一条沟里下了马,让士兵们把马拴好,吃了干粮喝了水,歇了一会儿,留下两个士兵看着马,领上其他人从梢林里翻山越沟的向黄草圪梁悄悄的行进。两个时辰后,他们圪蹴在林子里头,就看见一长溜几十个土窑了,院子里面的人走来走去,看不清楚在做甚了。

苟连长拿出望远镜架在眼窝上看,一下就看的清清的。

黄草圪梁是一座大山,山顶尖尖的,上面都是一些密密麻麻的梢林。一条刚刚能走下一辆马车的大路通到了半山腰的院子里面,路的下面是齐崖,沟很深;路的上面是两丈多高的齐崖,上面也都是树。离院子二里路的上头,有一个石头碉堡,像是古时留下的。沟后头有一条两个人能并排过去的小路,看不见有碉堡什么的东西。院子有一人高的石头院墙,墙上有垛口,是古时候用来射箭的。

苟连长说:“还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苟连长掏出纸和笔,照着画了一张图,揣进兜兜里,就带着士兵们回去了。

段区长给田队长说的时候田队长有些不高兴。“弟兄们都辛苦一年了,能不能让好好过个年啊”!

段区长说:“这是先生安排的,你高兴不高兴都得去!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保住这支队伍,是大事情!你马上准备一下,赶紧到黄草圪梁去,一定要保住这支队伍”!

田队长说:“没问题,我坚决执行先生的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黑三坐在炕上,炕槛上坐着军师、二娃、狗狗跟彩彩。黑三说:“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在红角寺咱们跟游击队打死了正规军保安团和民团的人,陈俊杰跑了,一时半会缓不过劲来,保安团和正规军可没有伤筋动骨,肯定要报仇打咱们,咱们千万可不敢大意,着了他们的道道。狗狗你辛苦一下,引上十几个弟兄在离咱们十来里路上放上岗哨,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打发人报信;二娃引上十几个弟兄到后山上六七里的地方把岗哨放上。后山上虽然没有路,也要操心了,万一咱们的对头走小路上来,也不得了。彩彩就引上几个弟兄赶紧做年茶饭,推磨滚碾子,准备明年的吃食”。

狗狗应了一声,出可走了;二娃也忙忙介出可了;彩彩从窑里出来忙去了。

狗狗说:“这个年不晓得过成过不成呀”!

军师说:“没事,就当过年放鞭炮了”!

杨团长和苟连长给岳旅长报告了侦察回来的情况,把苟连长画的图给了岳旅长,岳旅长看了半天,又问了些事情,说:“二十九发兵,三十攻打黄草圪梁,这一回,一定要灭了这股土匪”!

天快明的时候,先生听见有人敲大门,赶忙穿起衣裳出来开了大门,四下里看没有人,正准备回院子里了,一低头,看见大门角角上撂着一封信,拾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十打黑三,两营有炮”。他赶紧回了窑里穿了一件厚衣裳,牵出了毛驴骑上就走了。

三十九

先生骑着毛驴走了大半天才到了兰家坪区上,见了段区长把收到信的内容给说了。段区长就把田队长叫了进来,让他带上游击队去埋伏官军。

田队长领了四百多人的游击队,悄悄地藏在了离黄草圪梁七里路的树林子里,等着正规军前来,准备埋伏官军。

黑三接到先生捎来的信,和军师、二娃、狗狗、彩彩商量咋办,众人都说跟官军打上一仗,杀一杀官军的嚣张气焰。黑三就说:“能行!田队长引了五百人在前头埋伏着,咱们给他来一个前面、后面都打,说不定就能打赢这一仗”!

杨团长和苟连长带着两个营的兵,拉了一门大炮,二十九黑地前就到了离黄草圪梁五里的地方,安了营,起了锅,支起了帐篷。狗狗派出的岗哨早早就看见了官兵,便赶紧给黒三和军师报告了。而田队长也派出了侦察的游击队员把官军的营地看的清清楚楚的了,回到林子里给田队长报告了。田队长说:

“趁官军黑地睡觉着,咱们后半夜偷袭兵营,打他个冷不防,保证能打个胜仗”。就带着队伍前移了五路,藏在了梢林里面,等到了后半夜偷袭官军的兵营。

黑三得了报告后和军师狗狗、二娃、彩彩商量咋个守、咋个打。狗狗说让他再去看看,看仔细了再回来商量。黑三说能行。狗狗引了两个兄弟跑到离兵营不远远的地方,圪蹴在上畔上瞅着了,看见兵营里到处都是火把,把兵营照的通亮通亮的,空地上有一门大炮,两面畔上有放哨的士兵,大路两头也有放哨的士兵。狗狗跟两个弟兄说:“只要把这炮给做灭了,这一仗就好打。要是放让炮抖开威了,这仗就打输了”。

两个兄弟问:“咋介才能做灭了了”?

狗狗说:“拿炸药炸了,大炮就做灭了,咱们有有利的地形,这仗就肯定能打赢”。

狗狗把兵营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用心记住了,引上两个弟兄回到了黄草圪梁,把地形和还有一个大炮的情况给黑三和军师说了一个仔仔细细。黑三听完以后问军师咋介打。军师照狗狗说的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指着给大家说:

“你们看,这左右四下里都有放哨的,一到跟前肯定就给惊动了,只要一出声,咱们就没办法打这仗了,非输不可。这仗要赢,就要悄悄地打四下里放哨的给弄了,还不敢弄出响动来。等弄了放哨的,弟兄们一齐冲一齐打,看能不能沾些光。不得话,非输不可”!

黑三问:“能不能后半夜打,趁他们走了一天都熬了、都睡着了打”?

军师说:“就是要趁人家睡着了打,明打的话,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让人家收拾了”!

狗狗说:“咱们先悄悄的溜到他们跟前,我引上兄弟们悄悄的溜到放哨的跟前,拿杀猪刀子把放哨的给弄了,弟兄们一齐冲进兵营,趁他们睡觉着打,说不定就能打赢了”。

黑三说:“能行!弟兄们放心,这仗咱们能打赢,田队长在外面还埋伏着五百人了。狗狗,你跟我穿林子到田队长队伍上和他们商量一下,后半夜动手,不信打不跑这些官军”!

黑三让军师在家里照护着,跟狗狗引了两个精明的弟兄,穿梢林绕过官军的兵营到了游击队藏的地方,见了田队长。

田队长说:“正准备打发人联系你们了,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官军只有三里路,侦察兵已经把情况弄清了。到了后半夜一点的时候,你们先给军营里扔上一气手榴弹,等官军向你们进攻的时候,你们就往林子里钻,在塄上、畔上打,我们从官军屁股后面打,保险能打赢”。

黑三说:“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手榴弹,弟兄们也不会用呀”!

田队长说:“你们回的时候我派上二十个人,拿上二百个手榴弹,让他们扔”!

黑三就说能行。

田队长叫来了一个排长,让带了二十个人、拿了手榴弹跟着黑三走,走的时候安顿,一点整开始扔手榴弹。那个排长敬了一个礼,说:“大队长你就放心吧,看我咋收拾这些坏东西”!

苟连长把三个排长叫来,给他们说:“杨团长这次出来只是想走一下过场,但咱们身为党国的军人,一定要把这股土匪消灭掉。其他人现在都休息了,咱们连的弟兄坚决不能睡觉,时刻提高警惕,防止土匪偷袭或者逃跑。弟兄们一定要豁出命来打,如有退却和逃跑者,格杀勿论”!

四十

黑三、狗狗引着二十个游击队队员回到了黄草圪梁,队员们拿出手榴弹给弟兄们教咋介用,弟兄们一下就学会了。到了子夜时分,黑三把队伍开始往前运动,到了官军扎营的地方,都悄悄地藏在林子里,等着黑三跟那个排长的命令。

就在黑三运动的时候,田队长也带着队伍悄悄的到了官军兵营附近,让一个班的队员悄悄的收拾了官军放在林子边边上、塄塄畔畔上的岗哨,只等黑三那面摔出的手榴弾爆炸了,就一齐进攻。

杨团长在最中间的大帐篷里已经睡觉了,门口有两个士兵站着岗。营地里一行人背着枪在四下里巡逻。

苟连长和一个排的士兵在帐篷里,弹已经上了膛,枪拿在手里,都在帐篷里站着,随时准备开打,冲出去。

黑三问身边的排长:“到时间了没有”?

排长说:“还有三分钟”。

黑三说:“扔那个手榴弹我也学会了,能不能让我先扔”?

排长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说:“能行,你第一个扔,你扔了我让弟兄们一齐扔”。说完,拿出一个手榴弹递给黑三。

黑三接过手榴弹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在上面摸了几摸。

排长说:“大当家的,时间到了,把盖子拧开,拉线,扔”!

黑三拉了线,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手榴弹落在官军营地中间的地上,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四射,烟雾腾起。

排长大喊一声:“扔”,二十个游击队员一齐往兵营里扔。一时间兵营里爆炸声不断,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了开来。

田队长等爆炸声停了,喊着“同志们,冲啊”!带头朝兵营里冲,一边冲一边打枪。

黑三也引着弟兄们朝兵营冲,朝兵营里打枪。

杨团长被爆炸声惊醒了,赶忙穿上外衣,冲出帐篷高喊:

“土匪偷袭,稳住、稳住!坚守阵地,决不能让土匪冲进来”!

苟连长带着士兵冲出帐篷,依托一些物资当掩体,朝冲来的人开枪。冲在前面的二娃一边朝苟连长的阵地打枪,一边没命的往前冲,突然,一个跟头栽在地上不动了。狗狗扑到二娃身边叫了几声“二娃”,二娃没有应声,狗狗晓得二娃让官军打死了,大吼了一声,就要朝前冲,被排长一把拉住压在地上了,几颗子弹从头上面嗖嗖的飞了过去。

排长说:“这么个打法根本不行,官军的枪好,子弹多,打下去咱们的人就打光了”!

狗狗呐喊:“哪你说,咋介打”?

排长说:“弟兄们,拿手榴弹给我把那挺机枪炸了”!

几个游击队员朝机械响的地方扔了几个手榴弹,轰轰轰的爆炸了几声,排长大喊:“同志们,冲啊”!

游击队员和弟兄们一齐冲进了兵营。

那面,田队长率领着游击队往里冲,两面一冲,官军就乱了阵脚,一个个朝山根底跑,往圪塄上爬,往林子里钻。

两边林子里也响起了枪,山根底的官军一个一个让打死了。

苟连长跑到杨团长面前说:“团座,这样打肯定要全军覆灭,你带人突围,我带特务连断后,一定要冲出去”!

杨团长就让一营的人前面端两挺机枪往外冲。

两挺机枪突突突的打着,冲在前面的游击队员一个个中枪倒在地上,官军一边往出冲一边朝扑到跟前的游击队员打枪,游击队员一边朝官军打枪一边寻找掩体,官军冲了出去,断后的苟连长一边用机枪扫射着,一边往外退,一点点都不慌乱。

黑三引着弟兄们追着打了一气还要往上追,让田队长叫住了。田队长说:“不要追了,追上去咱们就打不过了”!

田队长让游击队员和弟兄们清理战场,清步者点人数。游击队员清理完了报告说:“大队长,游击队死亡五十七人,重伤三十二人,轻伤四十一人”。

田队长让赶医院抢救、治伤。又问黑三:

“大当家的,弟兄们伤亡情况怎么样”?

黑三说:“死了十七个,伤了十四个”。

田队长就让队员们把伤了的医院里治伤。

这一仗打下来,一共打死官军九十二个、打伤二十几个,缴获了四挺机枪、一门大炮、步枪一百二十多条、子弹五千多发、手榴弹一千多颗。

杨团长带着队伍冲出包围,苟连长断后,一路溃奔,逃了回去,给岳旅长报告说,共匪和土匪勾结在了一起,大概有一千多人,自己打败了。岳旅长气得骂娘,撤了杨团长的职,发誓春暖花开以后一定要剿灭境内的共匪和土匪。

四十一

打完了仗、清扫完战场,黑三请田队长和游击队一起到黄草圪梁过初一。田队长说:

“黑当家的,谢谢你的好意,我代表大家心领了!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有我们的纪律,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你们是老百姓,日子过得也不富裕,我们就不了,等你们几时想好了,成了咱们队伍上的人,再好好聚!我们这就回去了,你们回去以后好好商量商量,给我们一个信”。说完就带着队伍走了。

黑三引着剩下的弟兄拿着缴获来的枪支弹药、十几个人连拉带拽的把那一门大炮弄着,回到了黄草圪梁。这个时候,天已经明了,留在家里的弟兄已经把酒菜和饭都做好了,就端上来让大家吃喝。黑三端起一碗酒说:

“弟兄们,这一次,又是段区长和游击队救了咱们,还把咱们受了伤的弟兄抬到区上去治伤了,咱们的心里要有数!尔格我把话撂在这,愿意跟我一起投游击队的就喝了这碗酒,不愿意的不要喝,歇过今天,明天领上些大洋自谋生路可,我绝不难为弟兄们”!

黑三说完,一口气把一碗酒喝了,看着弟兄们。

狗狗端着酒碗一仰脖子喝了,“跟着大当家的投游击队”!

弟兄们都端起碗喝了。

军师说:“弟兄们,你们投游击队我举双手赞成,我年纪大了,就不跟你们可了,明天我就回老家可了。咱们兄弟一场,我敬兄弟们一碗”!说完,喝了酒放下碗回窑里头了。

过年的时候柳县长没有回省城去,而是盛在县里,只是把大肚子老婆陈芬芳打发回了省城,自己在县里处理一些事情。临近年三十的几天,骑着马到各乡里去转,去看百姓的日子过得咋样,去看百姓的这个年过了过不了。月尽晚上回到了县里,第二天一大早就是正月初一起来,站在县政府院子里伸胳膊踢腿的活动筋骨的时候,厨子走到他跟前问候:

“柳县长,新年好!祝您新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柳县长回厨子:“新年好”!

厨子说:“柳县长,我把热水给您端到您房里,您洗洗,我给您下饺子吧”!

柳县长问:“有酒么?咱们喝两杯”!

厨子说:“柳县长,有哩,我还给您弄了四个菜”。

柳县长说:“那好、那好!看谁们都在了,叫上一起吃点、喝两杯”!

往年过年,县长回了家,其他的人也都回家过年去了,县政府就只留下厨子看门,保安团留一个队长和家在县城里的弟兄,其他人都回家过大年了,今年,柳县长没有回省城的家,县政府里的办事人员也都没有回去,保安团的李副团长也没有盛到家里过年,引了几个弟兄,换上了老百姓的衣裳揣了短枪在县城的各条街道上、巷子里巡逻。

等柳县长洗完脸漱完口出来的时候,李副团长红着双眼带着几个队长和师爷、政府里的办事人员都立在了院子里,给他拜年,问他“新年好”,他连忙回礼,问大伙“新年好”,叫大伙一起吃饺子。

厨子已经把几大盘饺子摆在了桌子上,筷子、沾汁已经摆好,柳县长便和众人坐下吃。

厨子问:“柳县长,给您泡杯茶还是舀一碗饺子汤”?

柳县长说:“你舀上一盆饺子汤端来,谁喝谁舀,你也不要忙活了,赶紧来坐下喝,一会凉了”!

厨子连忙说:“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是下人,咋能跟您一起坐着吃饭了”!

柳县长说:“咱们都是为国家和百姓服务的,没有老爷和下人之分。你就坐下来和大伙一起吃吧”!

师爷说:“你就听县上的,坐下一起吃!咱们柳县长跟别的县长不一样,是真心为咱们百姓办事的,吃完饺子,咱们一起给他敬酒”!

众人都劝厨子坐下吃,厨子用袖子揩了揩流出来的眼泪说:

“我把菜跟酒也端上来,一起吃一起喝”!

便把酒和菜、酒杯拿了上来,给众人把酒倒满,坐了下来。

柳县端起一杯酒,“今天是老历的大年初一,和大家在一起吃饺子喝酒,我先敬大家一杯,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柳县长和众人一一碰了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赶紧夹了一个饺子吃了。“哎呀,这平常不喝,这还辣的不行”!

先生走进县政府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后晌日头斜的时分了。师爷说县长喝酒喝的有点多了,正在睡觉,让先生先到他那里坐一会,等县长醒来了再去给拜年,先生就去了师爷的房里坐了下来,一边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到了吃黑地饭的时候,县长才从房里走出来,喊叫着让厨子给他弄个酸酸的辣辣的汤。先生听见了县长的声音,从师爷房里出来,问了县长“新年好”,便进了县长的房里。

先生说:“昨晚上正规军和黑三打了一仗,死了不少人”。

柳县长惊了一惊,问:“谁赢了?黑三没事吧”?

先生说:“光黑三肯定让灭了,共产党的游击队也掺和进去了,正规军让打跑了,死了不少士兵,黑三也死了不少弟兄,游击队也死了不少人”。

柳县长说:“看来,招安黑三是不可能的了,将来,黑三就是国军和保安团的劲敌!唉,先总理尸骨未寒,这些人不顾民生,为一己之私大开杀伐,天下,迟早是要大乱的”!

柳县长对先生说:“咱们只能尽力为境内百姓谋点福利就不错了,长此以往,旗帜必易,只可惜了先总理的一腔热血、一片苦心了”!

四十二

初二的早上,军师吃了早上的饭就告别了弟兄们起身了。黑三让彩彩给军师拿了两百大洋,让狗狗给牵出来了一匹马让军师骑上走,彩彩还给军师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黑三拉着军师的手说:“老哥,你这一走不晓得甚时候才能见上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各,等弟兄们安顿好了,我抽个空空去看望你!你多半辈子没鸾婆姨,无儿无女,回可寻上一个女人,歪来好可生上个一男半女,不要断了自家的香火。要是回到家里盛不成,就来咱这,这就是咱的家”!

军师眼窝里噙着眼泪花花,哽咽着说:“当家的,你和兄弟们一定要保重,到了游击队一定要守人家的规矩,引上兄弟们奔个好前程,得空了来看看我这个孤寡老汉子”!

弟兄们都来送军师起身。

军师骑上马,说:“当家的,虎虎死了、二娃也死了,这前前后后几十个弟兄都死了,尔格是乱世,逼得人没有个活法,你们一定要好好介活下可”!

军师说:“狗狗,你跟彩彩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个动静,十有八九是彩彩受鸩了,安顿好了以后赶紧寻个先生看看,可不敢跟我一样没儿没女,老来道可没人侍候可不行啊”!

狗狗跟彩彩说:“记住了,军师”!

军师对黑三说:“当家的,你也三十几的人了,安顿下来了就赶紧寻上个婆姨,可不敢扬棍了,再扬就老了”!

黑三哽咽着说:“老哥,我记下了,你路上小心,走吧”!黑三说完拧转头回过身子就进了窑里,窑里传出来他压抑的嚎叫声。

军师双手一揖:“弟兄们,别了”!便打马远去,身后,传来弟兄们“军师路上好好的”声音。

先生说:“现在陈家沟已经在咱们的掌控之中,这里又是南来北往必经之路,空房又多,我建议把区委、区政府迁到陈家沟来,更便于我们开展工作”。

“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咱们不能占用老百姓的房子,这里有没有这么多的房子用”?段区长说。

先生说:“你看,陈富贵家那一大院子够区上用了,彩彩家的医院,游击队不要动就驻扎在原来的地方,我给叶校长另寻一处当学校就行了”!

段区长说:“区委、区政府的警卫连住哪里”?

“民团原来的大院子呀”!

“行,这几天就搬过来”!

先生说:“黑三的队伍经过年三十这一战,估计何去何从的决心已经下了,咱们这一两天要赶紧去说这个事情。我建议把他的队伍编成一个连,黑三任连长,派一名政治上可靠工作上能力强的人任指导员,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担当重任了”!

“谁去担任这个指导员合适呢?这个人不但要在政治、军事上过硬,又要会和他们打交道,一时半会难找到这样一个人呀”!

“这样吧,我先兼着,等找到合适的人了,正式任命”!

“好!后天开始搬区委、区政府,搬完我就去黄草圪梁找黑三谈”!

送走了军师,黑三把自己关在窑里面一天没有出门,太阳要落的时候,他打开了窑门,看见狗狗、彩彩跟弟兄们都在窑前站着,心里热了几热。他说:“狗狗,准备上些上坟的东西,咱们到二娃和弟兄们的坟上看一看”!

狗狗跟彩彩赶忙去准备了东西,拿出来,跟着黑三和弟兄们一起到了埋着二娃跟十几个弟兄的坟地里。

黑三搬起酒坛子倒出一碗酒搁在二娃坟墓的饭桌上,说:

“二娃、弟兄们,过上几天,我和这些弟兄们都投奔游击队了,把你们撂在这里了,今天跟弟兄们一搭里来看望兄弟们,你们吃好喝好,有甚需要的就给我托个梦,我和兄弟们给你们往下烧。听他们说游击队跟红军是给咱老百姓打天下的,等把天下打下了,我给你们把坟箍的好好的,埋的离兄弟们近近的,好时常来看看你们,和你们啦啦话”!

柳县长对李副团长说:“你准备一下,等过完了十五的红火,咱们就去找黑三,和他谈收编的具体细节。在十五前后,你的保安团一定要确保县城的安全,不能让小股土匪骚扰!据说,每年的十五闹红火的时候都有良家妇女被土匪掳走,今年绝不能发生”!

李副团长打了一个立正、敬一个礼,“是!保证不让一个人让土匪掳走”!

四十三

县城里年年正月闹红火,各乡里也年年正月闹红火。

正月初二小媳妇相跟着女婿、引着儿女、拿着礼物去给老丈人和丈母娘拜年,老丈人让丈母娘弄上些年茶饭、打一些烧酒给女子、女婿、外孙子们吃,老丈人和女婿坐在炕上喝几盅酒,啦啦家长里短的话。到了初三,吃罢早上的饭,老丈人给外孙一点压岁钱,娃娃们高高兴兴地收了,便起身回各自的家。初四,各村各庄里便开始闹红火。

村里的红火大体上都是闹秧歌,一男一女两个伞头,各自打着一把伞,男的是红的,女的是绿的,踩着锣鼓家事敲出的节奏,在平滩里扭。身后便是村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喜欢的就扭,跟着伞头安角子转九曲儿。村子里要是有吹鼓手,吹鼓手便鼓圆了腮帮子可劲的吹,跟着锣鼓家事的节奏吹,眼窝瞪的圆圆的,跟牛卵子一样的。有的村里还搬旱船,用柳梢棍子和麻绳绑成旱船,船身子用花红柳绿的纸糊着,船身子底下用一块绿绸子或者绿布蒙上,一个年轻媳妇坐在船里,两只手扶着船帮,麻绳拴了船身子挂在肩膀上,穿着紧身的红祆袄绿裤裤绣花鞋,走起来一飘一飘的,就跟风儿摆柳一样,紧身的衣裳把胸脯显得更大更圆。前面一个男人打扮成艄公的样子,粘着两绺胡子,手里拿一张扬场用的木锨,后面跟一个帮船的,也在手里拿一张木锨。艄公吼一声:“开船了”!拿木锨在空中划几下,后面的帮船的在旱船后面拿木锨撬几下,船便开了,进两步退一步,轻飘飘的在水上漂着,慢慢地朝前走。艄公便扯开嗓子唱:

东不溜溜东哟

东不溜溜东嗯

东面就上来了两个人

拄着铁拐哟倒骑着驴哟

东海里面哟要成神

男伞头也便扯着嗓子唱起来了。

陈家沟闹秧歌的时候区委、区政府刚刚搬过来,除了老百姓以外,区委、区政府的年轻人们也穿着灰色的衣裳和老百姓一起扭起了秧歌。白天秧歌队挨家挨户的沿门子,到每家每户去扭一阵子,主家拿出瓜子、花生、红枣、旱烟、摊黄馍馍招待秧歌队,光景好的还摆出来白面馍馍、纸烟招待,有的主家还给添点点钱。这些东西都有两个人拿线口袋装了,等到黑地扭完了给扭秧歌的人分了,收来的钱记了帐,让伞头保管着,来年置办一些扭秧歌用的东西。

从初四开始闹红火一直闹到正月十四,十五一早上起来,乡长先生便引着秧歌到县城,去参加每年的秧歌比赛,哪个乡上扭的好,县上就给奖一只大绵羊。

各乡里的秧歌队都进了县城,在南门广场上等着开始比赛。南门外的空地上,早已经布好了用木棍子弄的黄河九曲阵,四面的木桩子上挂上了红灯笼,黑地转九曲的时候点上照亮亮了。

太阳上畔的时候,柳县长和各乡的乡长还有保安团的李副团长来了,在台子上摆了一溜桌子,蒙上了红布子,十几个人坐在桌子后面,师爷立在一边,一一扬,各乡里的锣鼓家事就都响起来了。侍弄锣鼓家事的人狠命的敲,看谁家敲的响,看谁家能敲出花样。一锅子烟以后,师爷扬一下手,锣鼓家事就停了。县长就站起来讲话。

“父老乡亲们、兄弟姊妹们,我是柳树江,在咱们县上当县长,在这里给你们拜个晚年!咱们县里民风淳朴、文化底蕴深厚,许多人家都是耕读人家,在这里,我希望你们能继续保持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为国家的稳定、祥和做一份自己的贡献!父老乡亲们,咱们县上有毎年正月十五闹红火的优良传统,今天,各乡里的秧歌队都来了,给县城的父老乡亲们拜年来了,争当第一来了。县政府设了三个奖,第一名奖大洋三十块,第二名奖马一匹,第三名奖大绵羊一只。现在,我宣布:秧歌比赛,开始”!

正月初六的时候,黑三和先生、段区长、田队长商量好了,队伍成了游击队的第九连,按满员编制,不够的人由游击队给补齐了,黑三当了九连的连长,狗狗当了副连长,彩彩当了一排的排长,先生是指导员。先生让他们暂时还驻扎在黄草圪梁,说是建立一个黄草圪梁根据地,一边种庄稼一边执行上级下达的任务和命令。黑三和弟兄们都换上了灰衣裳,领子上都有红布布,灰色的帽子上都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星,是铁的。上衣都有四个兜兜,裤子上有两个兜兜,一人一根皮带扎在腰里,精神的不得了。

先生给彩彩号了好长时间的脉,说:“你原先让打的小产了,后面又让子宫受鸩了,这一辈子怕是怀不上了。我给你开几副药吃,看能行不”。

彩彩听了先生的话,眼泪就下来了,咬着牙说:“我非杀了陈俊杰不可”!

陈俊杰在寨子山上过了一个恓惶年,酒没有酒、肉没有肉,熬了一大锅子小米冉饭跟兄弟们吃了,兄弟们都去睡觉了,他和陈小、崔四商量,等正月十五都到县城里闹秧歌的时候,下山抢一次,好让兄弟们吃饭、穿衣裳。崔四上了寨子山还没有做下甚功劳,就自告奋勇的说让他引上两个兄弟下山去踩点,踩好了去抢。陈俊杰就让他引上两个兄弟下山了。

四十四

陈家沟的秧歌是第三家上场的,一上场,就惊住了柳县长和各乡的乡长。男人们都是白羊肚子毛巾裹头上,红腰带系腰上,羊皮褂子翻毛毛,扎腿腿裤子灯笼笼,条绒绒布鞋齐峥峥。个个精神、生龙活虎的。女人们都是红袄袄绿裤裤,绣花鞋上蝴蝶飞,头上红帕映脸粉,扭起秧歌轻盈盈。一上场还没有把场子转圆,就是一片叫好声。

柳县长说:“不错!不错!好!好”!

场子转圆了,出来八个二不愣子后生,斜挎着腰鼓,两个手里拿着鼓捶,跳打了开始,在广场上踢起几团黄尘。

人群里爆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二不愣子后打腰鼓一下打起了劲,鼓捶上系的红绸子上下翻飞,让人一时眼花撩乱地看不清楚。等八个后生打完了腰鼓收了场,男伞头跟女伞头又出了场,扯开嗓子唱开了。

正月里个里来正月个正

玉皇打发下来一个人

减租减息为百姓

穷人就能过上一个好光景

扭秧歌的人便都亮开嗓门唱:

哎嗨哎嗨哟

穷人就能过上一个好光景

女伞头也唱开了。

正月里格来哟闹花灯

二妹子看下了一个俊后生

思思谋谋要见一个面哟

站在那个硷畔上一个劲的瞅

扭秧歌的人都接着唱:

哎嗨哎嗨哟

站在那个硷畔上一个劲的瞅

崔四下了山以后串了好几个村子,瞅一瞅都是一些穷的叮当响的地方,想一想也抢不来什么好东西,就引着几个弟兄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陈家沟村里。这里大户人家多,街道上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心里想,这里肯定能抢到好东西。在街上的一家饭馆里一人吃了一碗面、喝了一碗面汤,瞅着一家粮店和挨着的肉店悄悄的对弟兄们说:“就是他了”!然后就跟弟兄们回了山。

陈俊杰听了崔四的报告,晓得这些店铺都是原来自家开的,在心里面盘算:反正现在已经不是自家的了,抢了也算是报了仇了,再捎带着回家看一看,自己的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就定下了抢陈家沟。让弟兄们赶紧起身下山,往陈家沟走。天黑了的时候,到了陈家沟。他让弟兄们猫在梢林里,让等到半夜的时候开始抢。

夜深人静。

段区长从窑里出来上了一个茅房,叫上警卫员去查岗,走在街道上,街道上两旁挂着的红灯笼亮着红红的光,各家店铺早已关了门,掌柜的伙计们都已经睡了。十几条人影从山上的林子里钻了出来往村子里跑。段区长掏出匣子枪打开保险,喝问:

“干什么的”?

十几条黑影一下子停了奔跑的脚步,一个人喊:

“杀了这两个人”!

不等对方开打,段区长抬手照着黑影就是一枪,听见有人叫了一声。

静悄悄的夜里,枪声惊醒了睡熟的人们,也惊动了四处明的暗的岗哨,从四下里响起了一阵枪声,几个黑影倒在了地上,其他的掉转头朝林子里窜去,窜进了林子,不见了踪影。

段区长和战士们到黑影子倒了的地方,一看打死了两个,三个给打伤了。他让战士们把伤了的人抬回区里。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土匪。求你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你们当家的是谁?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干甚了”?

“我们当家的是陈俊杰,原来是乡长,后来打死了县长,跑到寨子山上当了土匪。山上没粮了,周围的村子抢遍了,就回来抢粮,让你们给打了”。

段区长让医院治伤,看起来治,又让几个战士把打死的土匪埋了。他跟警卫连的连长说:“看来,咱们也要剿一剿土匪了,不得话,老百姓的日子没法过呀”!

四十五

陈家沟的秧歌在县城里比赛中得了一个第一名,柳县长亲自把三十块大洋的奖励发给了伞头,让先生说几句话,先生说:

“咱们这个地方自古就有正月十五闹红火、转九曲的传统,不管是好年成还是年成不好,都要闹,都要转,就是老百姓希望自己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要过上好光景,除了老天爷的风调雨顺以外,还要当地的官府、官员亲民爱民,鼓励农桑、鼓励耕读传家,更要减租减息,让老百姓的负担轻一些,剿清境内祸害乡里的土匪、恶霸,这样,老百姓才能过上好光景,才能实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今天,老天爷开眼,让老百姓遇上了柳县长这样一个清官,给老百姓减租减息减摊派、在各乡各村办学堂,教育百姓,实在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今天,在这里,我代表全县老百姓感谢柳县长,祈盼县长尽快剿灭境内的土匪、打压鱼肉乡民的恶霸、惩治哄抬物价的奸商,让老百姓过上好节日”!

广场上的人群里不晓得谁叫唤了一声:“坚决拥护柳青天”!一群人都开始举起拳头呐喊开来:“拥护柳青天!坚决拥护柳青天”!

柳县长诚惶诚恐地忙忙招着双手,示意大家不要呐喊了,等众人停了呐喊,柳县长说:

“父老乡亲们,我现在做的还不好,今年起来,一定做好了,一定不辜负父老乡亲们的重托,给咱们把事情办好,让父老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今天晚上,政府在南门外准备了转九曲,我跟父老乡亲们一起转”!

广场上,老百姓鼓起了掌,声音大、时间长。

吃黑地饭的时候柳县长让先生跟他一起吃,吃的中间柳县长问先生收编黑三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先生看了看柳县长说:

“县长,我辜负了你的重托,让共产党的游击队给收编走了,你处罚我吧”!

柳县长举起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放在桌子上,说:“看来,将来的天下一定是共产党的啊,就连这样一支自食其力的自发民间武装队伍都投了共产党,这是人心所向啊”!

先生停了筷子,看了柳县长半天,小心翼翼地问:“柳县长,这个天下真的会成共产党的么”?

柳县长端起一杯酒示意先生,先生也端起了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各自喝了,放下酒杯。柳县长说:

“当下,国府官员人人贪腐,东北地区倭奴虎视眈眈,不断挑衅、骚扰我地方驻军,高层不思驱逐倭奴,一味忍让、退缩,也民心大失;共产党从十来八个人开始便遭清剿,却是越剿越多。清剿的大员谎报战果,贪污清剿经费中饱私囊;地方武装借清剿之名私设捐税,捜刮民财、鱼肉乡里,弄得民不聊生,以致民心尽失。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啊!长此以往,孙总理和老一辈革命者浴血奋战打下的天下,必将拱手送与共产党啊”!

先生说:“我只是一介书生、一介布衣、一介行走于乡村之间的郎中,偶遇明主才当了这个小小的乡长,不懂国事,更不敢妄谈。你说的这些,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柳县长说:“你也不用害怕,朝代更迭,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只是一个朝代和另一个朝代存在的时间长短不一样而已罢了。政治清明者,存久远;政治糜腐者,存之短。民众需要清明的政治,需要清廉的官吏,只有清明、清廉,民众才能拥护,否则,必然会促使民众揭杆而起,用暴力推翻暴政。国府已危在旦夕,惜高层仍不自知,整日里花天酒地啊”!

先生说:“柳县长,您是饱学之士,忧国忧民之情天亦可鉴,只是……”。

先生说着停了下来。柳县长说:“说下去”!

“你看啊,西北地区自古就是不毛之地,民生艰辛,民风彪悍,强盗倶多。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总有一天民众会造反的。如若民众真的举旗造反了,又如何是好”?

“顺天应人吧”!

先生说:“县长啊,您该不会是共产党吧?怎么听您的说话跟共产党的有点像呢”!

柳县长笑了笑说:“我父亲是国民党元老之一,我就是要入人家共产党,估计人家也不会要我呀!不说这些了,吃,吃完了去和百姓一起转九曲去,这怕是我第一次和老百姓转九曲,也怕是最后一次啊”!

先生问:“此话怎讲”?

柳县长说:“你没有听说山保安、吴起、甘泉、延长、宜川的大部分地方都让刘志丹占了么,估计咱们这里也快了”!

二人吃完,相跟着走进了百姓群里,去转九曲了。

四十六

十五黑地县城南门外转完九曲已经是子夜时分了,柳县长让先生在县城里盛着,先生说他不盛了,跟陈家沟的秧歌队一搭里回呀,柳县长也就再没有挽留,让他跟众人相跟着回陈家沟了。等回到陈家沟的时候,已经是鸡叫头遍了,他安顿大家赶紧回可睡觉,各自也回了乡公所。管帐的老汉还没有睡,听见先生敲大门就赶紧开了大门,不等先生回到窑里就给他说:“夜黑陈俊杰来了,让游击队的给打跑了”。

先生急忙问游击队有伤亡没有,老汉说没有,打死了几个土匪,活捉了几个。先生就让老汉赶紧睡觉可,各自也上了炕脱了衣裳睡了。

陈俊杰窜进林子里跑了一会就停下了,他用枪顶在崔四脑门心问:“你们踩点的时候发现没有发现这里住了游击队?是不是你给老子挖坑让老子跳”?

崔四吓得赶忙跪下说:“大当家的,我们当时真的不晓得这里住上了游击队,要是晓得了,我先人都是驴日下的,让我不得好死”!

陈俊杰收起了枪,问陈小:

“你说咱们咋弄,回寨子山会饿死,别的地方又不晓得能不能去,陈家沟也回不成,咋办”?

陈小说:“眼下的陕北没有咱们生存的地方了,官府找咱、游击队打咱,黑三、狗狗也要灭了咱,只有一条路可走,投国军,把黑三藏的地方给国军说了,就能换一条兄弟们的活路。我在国军里认得一个连长,只能投他了”。

“这个连长该不会不要咱们吧”?陈俊杰有些担心。

陈小说:“不会,只要咱们把黑三藏的地方给他说了,他肯定要咱”!

陈俊杰说:“走,投国军找活路去”!

先生还没有睡醒,段区长就撵上门来了,先生穿了衣裳起来后,段区长就给他说了陈俊杰夜黑地跑到陈家沟准备抢人的事情,先生说他已经晓得了,段区长说:

“陈俊杰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铤而走险,打起了陈家沟的主意。咱们可要提防了”。

先生说:“陈俊杰夜晚上没有抢成,肯定晓得了游击队和区委、区政府住在了这里,万一以这些消息投靠了岳旅,岳旅就会发兵打陈家沟,到时候区委、区政府就危险了。我建议把田队长的人马和黑三的人马都调过来,隐蔽在周围村子里,一旦出现危险,也好应付”。

段区长说:“光田队长的人马就将近一千人,加上黑三的一个连,一千多人,要隐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定要考虑周到了,稍微出现一点点问题,就把老本赔光了”。

先生说:“你马上派人把田队长和黑连长请来,一起讨论决定”!

段区长应了一声,急忙出去了。

陈俊杰和陈小找到了苟连长,说晓得黑三藏在甚地方,条件是让他们在手底下当兵吃粮。苟连长大笑一声喝斥:

“黑三这股土匪老子迟早是要收拾的,可你们拿这个条件跟老子说,不是找死么!老子晓得这股土匪在黄草圪梁,还和共匪勾结在了一起。你们当老子是吃干饭的”?苟连长大喊一声:

“来人!把这些人给我绑了,关到禁闭里”!

从门外呼啦一下子就拥进来十几个当兵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陈俊杰和陈小绑了。

陈俊杰忙不迭地喊:“长官长官,我有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快说”!

“我知道游击队在什么地方”!

“你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

苟连长说:“行,我带你去见旅长。如果你敢哄老子,老子活剥了你”!

陈俊杰说:“长官,我不哄、不哄”。

苟连长带着陈俊杰到了旅部,让陈俊杰在门外等着,打了报告,进去给岳旅长报告了,岳旅长让把人叫进来,苟连长把陈俊杰叫了进来。岳旅长盯着陈俊杰问:

“你知道游击队在哪里”?

“知道,在陈家沟。十五的晚上我带弟兄们去陈家沟抢粮,遇上了游击队,几个弟兄给打死了,我逃了出来”。

“你确定在陈家沟”?

“长官,我拿我的命担保他们在陈家沟”。

岳旅长说:“好!三天后兵发陈家沟,剿灭共匪!你说,你有什么条件”?

陈俊杰想了想说:“我带了二十几个弟兄投奔长官,这只是一个见面礼,怎么安排,听长官您的”!

岳旅长嘿嘿一笑:“你倒是个精明人!这样吧,我任命你为上尉连长,把你的弟兄给你管,等剿完共匪回来,把人给你补足。怎么样”?

陈俊杰连忙说:“感谢长官的栽培,陈某一定尽心尽力、肝脑涂地,至死追随长官”!

四十七

先生在区委开了一个会,参加会议的有段区长、田队长、黑三,还有几个游击队的队长,彩彩也让叫来进了会场。先生把陈俊杰抢陈家沟被打跑的事情给众人说了,然后说:

“陈俊杰从财主家的少爷到洋学生再到乡长,最后走到当土匪的路上,在十五来陈家沟抢粮,说明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土匪的道路上已经无法生存,必然会投靠国民党军队,以图生存下去,以图东山再起报复咱们。他已经知道区委、区政府就驻扎在陈家沟,国民党的岳旅得到消息后肯定会举兵前来打咱们。由于先前几次打红角寺、黄草圪梁他们都没有占到便宜,这次肯定是重兵前来,因此,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团甚至是两个团兵力的对抗。从武器上论,不管是游击队还是新近参加革命队伍的黑三的连,远远比不上他们;从人数上论,我们只有一千多人,敌人很可能是两千三千人,甚至更多,我们更不占优势。但是,我们对陈家沟的地形熟,这便是我们的优势。这一仗,我们必须用我们的优势消灭来犯之敌。告诉大家一个的消息,刘军长知道了这个事情,我接到了他的指示,红军的一个团将在岳旅来陈家沟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将来犯之敌切成两段,前头部队留给我们,后头的部队由他们消灭。这就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压力。刘军长要求我们:必须彻底地消灭来犯之敌”!

段区长说:“同志们,这是我们区委区政府成立以来最硬的一场仗,怎么打才能打赢?怎么打才能彻底的消灭来犯的敌人?大家必须认真的研究一下,做到万无一失,才能不辜负刘军长的期望。大家都说一说吧”!

“报告,刘军长来了”!一个站岗的游击队员进来说。

先生和其他人起身赶忙说:“快请进,主心骨来了”!

刘军长瘦高瘦高的,俊美的脸上带着逼人的英气。进了门坐下后说:

“是在开会研究咋应对岳军吧”!

段区长说:“军长,是哩!这一回敌人有两个团,人又多,武器又好,怕打不赢,正愁着呢,你就来了,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刘军长说:“不要愁,自古以来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敌人虽然人多、武器好,但他们没有我们战士们的士气,这就决定了他们必然的失败。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在地下,我们要用这一仗把你们从地下变成地上的,光明正大的革命者。我已从红军调来了三个团,加上你们的游击队,稳稳当当地吃掉岳旅的两个团,把这里变成我们的红色根据地,建立我们的政权,这样,才能让整个陕北红起来,才能让这里的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刘军长对着门外喊:“进来吧,跟大伙认识一下”!

从门口进来三个人,刘军长说:“这是红军四团、六团、七团的团长,都是整编团,战士们已经在阵地上修筑工事了。现在,我就在这里召开一个战前军事会议,我们要把战场从我们的区委、区政府所在地移到敌人来的路上,在敌人的来犯之路上彻底消灭他,让敌人以后再也不敢来犯我们,从而建立起从富县、宜川、延川、延长到安塞、保安、吴起、三边、横山以及整个陕北连片的根据地”!

田队长搓着双手憨笑着说:

“哎呀,还是刘军长厉害,一下子就要打下陕北这么大的地方!了不得!了不得”!

刘军长看着田队长说:“你就是大家传说的田二杆子吧?你更了不得呀!传说你一打起仗来就是两把匣子枪一齐响,一到敌人人群里就是一把大刀乱飞呀!武艺不错呀!等打完这一仗,你带着你的队伍当红军吧,你可是一员虎将啊”!刘军长问:“先生、段区长,你们舍得不”?

先生说:“舍得、舍得”!

段区长说:“哪刘军长要给我再打发一个游击队长来,不得话,区长咋弄哩”!

刘军长指着段区长笑着说:

“一看你就没有先生大气,先生早都把游击队长选好了”。刘军长问先生:“是不是哪个武艺高强的黑三呀”?

先生嘿嘿一笑,“是哩!指导员已经配上了,等田队长高升了,我就让黑三当游击大队的队长,以现有的一个连为基础,迅速壮大队伍,建设一个上千人的游击队”!

“看看、看看,先生就是先生!是不是把国民党的县保安团让你给策反了?几时能起义”?

先生说:“这一仗打完,保安团就是咱们的队伍了”!

刘军长说:“好!哪咱们就好好的打这一仗,速战速决,也好让田队长早日高升、让黑三早日当队长、让保安团早日起义,投入革命”!

刘军长说:“你们不是缴获了两门大炮了么,马上运到阵地上,交给我的炮兵,让这两门大炮助我们打赢这一仗,要把敌人一次打怕、打怂,打得他们再也不敢动打咱们的心思!把黑三的一个连也调来,让参加这次战斗,我要看看他能不能当这个游击大队的大队长”!

段区长站起来立正了,打了一个军礼,连忙打发人运大炮、通知黑三去了。

四十八

岳旅长说:“年年剿共,越剿越多,这说明我们剿共不力!这次,陈俊杰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我们必须抓住这个重要的线索,彻底消灭盘踞在陈家沟的共产党游击队,让那里的青天白日旗高高飘扬!苟连长,你们特务连必须迅速前去侦察,搞清楚他们有兵力、兵力部署情况,把陈家沟周边以及我们前往陈家沟沿途的地形地貌摸清楚,绘制成图,以便我们决策部署;另,命令当地县保安团在我部前往陈家沟清剿前清空沿途道路两侧山林,确保我部在沿途不遭受共产党部队和游击队的袭扰。你们特务连侦察完成后迅速向我报告”!

苟连长喊一声:“是”,敬了一个礼,走了。

岳旅长说:“旅参谋部依据作战地图,迅速制定出作战计划,送作战会议研究”!

参谋长答:“是”!

“各团各营军官立即着手战前准备,随时准备出发”!

刘军长把指挥部设在了山上的烂庙里,站在庙的院子里就可以看清楚山下大路上的行人和一切。红军的两个团分别埋伏在大路两边山坡上的林子里,一个团在通往陈家沟的路上拦路修了打杖用的工事,身后是原先缴获来的两门大炮和红军炮兵的十几门钢炮;游击队和黑三被安排在离烂庙二里地山坡的林子里。先生和段区长还有十几个红军的指挥员都在庙里面,庙的周围有一个营的人,保护着刘军长和红军的指挥员们。

李副团长进到庙里给刘军长和先生敬了礼,说:“保安团奉命在沿途清理林子,岳旅害怕有埋伏,我已带保安团全体指战员来到山下,听侯首长的调谴”!

刘军长指示:“你部的任务就是一路向敌人报平安,等到敌人钻入我们的口袋后,配合游击大队、黑三部扎死口袋,绝不能让一个敌人从口袋里跑出去”!

先生说:“你在敌人的心脏里已经战斗多年了,要告诉所有的弟兄,一定要沉着冷静,绝不能让敌人看出问题来!等消灭了来犯之敌,你就带着同志们归队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

岳旅长用木棍指着墙上挂的地图说:“陈家沟是一个狭长的镇子,有两条街道,穿村而过,一条叫洺河的小河绕村下方而过,河的对面是山坡,林子茂密但没有路,村子靠山而建,坡上有三层阶梯式窑洞,之上为茂密的林子。依绕小河有一大片建筑,是住在这里的财主们的,村东头是乡公所和原来的民团住地,游击队就驻扎在这里,大约有一千多人。区委、区政府住在陈俊杰的老地方里,也在村子的东头,与游击队驻扎的地方非常近,三五分钟就可以赶到进行支援。游击队在村子的三面都设有明哨和暗哨,而且还修筑了堡垒,里面有轻机枪。区委、区政府由一个加强连担任警戒保卫,这个加强连战斗力不弱。各位,听清楚了没有”?

众人齐喊:“听清楚了”!

岳旅长放下木棍,站直了身体。“现在,我下达具体作战任务:陈俊杰率领所属部队带路前行,沿途随时注意与保安团联络,将沿途情况及时报告指挥部;二团、三团随后进发,各团距离不得超过五百米;苟连长率特务连随指挥部行动,担任警戒保卫任务。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岳旅长说:“苗参谋长,这次剿共就由你代劳担任总指挥吧,一定要彻底剿灭!我在这里设宴等你凯旋归来庆功”!

苗参谋长给岳旅长敬了一个礼:“请旅座放心,定不辱使命,彻底剿灭共产党的区委、区政府机关和游击队”!

“好!明天出发”!

四十九

烂庙底下是一个大湾子,当地人叫卧虎湾,传说古时候这个湾子里有一只老虎卧在那里,阻断了过往的行人和客商,一卧就卧了好长时间,后来,附近一个村子里的一个年轻的后生引了十几个人拿着家具去撵老虎,这只老虎远远的看见了,啸嚎了一声后,各自就走了,消失在林子里,再也没有看见。人们就说,这个后生是天上下来的星宿,老虎看见了怕的不行,各自走了。传说这个后生后来从了军,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历经几十仗,升到了总兵,手底下有几千号子人马,在陕北打了几十年的仗,最后死在了战场上。卧虎湾这个湾子很长,一道湾子四里路,这个头能看见哪个头,湾子深,两岸都是陡山,山上林子密不透风,林子里尽是一些不晓得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树、杨树、桦树和松、柏树,林子里常年有野羊、豹子、野猪出没。

刘军长就在这个卧虎湾里藏下了红军,自各在山上的庙里盛着,等着敌人来送死。

苗参谋长率着队伍一路走走停停,第二天太阳刚刚上畔的时候走到了卧虎湾跟前。苗参谋长骑在马背上看了看这个湾子,让队伍停下来,叫来了保安团的李副团长,问:

“这个地方叫什么地方”?

李副团长说:“这里的老百姓叫卧虎湾”。

苗参谋长说:“这个地方适合打埋伏,在两面山坡上埋伏两支队伍,纵有千军万马也逃不出去。你带人到两面山坡上侦察一下,看有没有埋伏,马上回来报告”!

李副团长“是”了一声,自己带了几十个兄弟上了一面坡,让一个队长带了几十个兄弟上了一面坡,绕着湾子侦察了一回,回到苗参谋长跟前报告:

“报告长官,林子里没有人”!

那个队长回来报告:“长官,林子里头没有人”!

苗参谋长说“知道了”,又让几个士兵朝林子里拿机枪打了几梭子,见没有动静,才下命令:

“全体跑步,快速通过”!

陈俊杰和前面的队伍得了命令,排着队跑进湾子,后面的苟连长和苗参谋长也跑进了湾子。李副团长引着保安团的弟兄们慢慢的溜在了后面,在快进湾子的时候,爬上了山坡,钻进了林子里面。

苗参谋长进了湾子里面还没跑出几步,就听见两岸山坡上响起了密密的枪声,空中密密麻麻的手榴弹飞了下来,落在地上爆炸了,苗参谋长大喊:

“赶快突围,我们被包围了、起快组织突围”!

队伍一边朝林子里打枪,一边舍命的朝前冲。刚刚冲出卧虎湾,迎面也响起了枪,冲在前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没倒下的掉转头就往回冲。苗参谋长大声喊:

“往前冲,临阵脱逃者就地枪毙”!

拔出手枪抬手就打死了几个掉转头往回冲的士兵,士兵们起紧又掉转头往前冲。

两面山坡上的枪声不断,从身后也响起了密密的枪声,苟连长连忙带着士兵们朝后面的方向打,一阵阵功夫,死的只剩下几十个人了。苟连长跟苗参谋长说:

“苗参谋长,这样打一阵阵兄弟们就全打光了,赶紧想个办法吧”!

苗参谋长仰天长叹:“天灭我呀”!朝自各太阳穴上打了一枪,身子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跌到了地上。

苟连长大喊大叫:“我们投降!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其他人看见特务连的扔下了枪蹲在地上投降了,也都把枪放在地上,圪蹴在地上举了双手投降了。

刘军长让一个团押了俘虏往陈家沟走,其他的打扫战场。

红军打了大胜仗,打死了七百多人,俘虏了两千多人,缴获了大量的枪支弹药,都来到了陈家沟。陈家沟的老百姓们杀猪杀羊的招呼红军。

刘军长在区委里和先生、段区长、田队长啦话喝酒。一个战士进来报告:

“报告军长,一个俘虏让一个游击队员给骟了”!

刘军长说:“咋会出这样的事情,一起去看看”!

一群人到了,陈俊杰正双手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狗狗跟彩彩正压住陈小要割了陈小裤裆里的东西。

刘军长大喝一声:“住手!我们红军有纪律,不准虐待俘虏!你们两个犯了纪律,先关禁闭,待后处理”!

狗狗和彩彩理也没理,彩彩一刀下去,陈小裤裆里便喷出了血。

五十

狗狗跟彩彩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后被放了出来,狗狗成了排长,副连长让给撸了,彩彩成了班长,排长也让给撸了。游击队整编成了红军,先生也不当陈家沟的乡长了,成了红军军里的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区委、区政府搬到了城里,狗狗跟彩彩的连派到了红角寺一边种庄稼一边练兵,不忙的时候还有教员教战士们认字写字。

陈俊杰和陈小被绳子绑着拉到了城南广场上,广场上挤满了人。先生在台台上大声说:

“经边区政府查,陈俊杰、陈小在陈家沟、刘家村残害百姓,杀害二十多名乡亲,双手沾满了血债,罪大恶极。现在,我代表边区政府、代表边区人民宣布,判处陈俊杰、陈小死刑,立即执行”!

柳县长撵到先生窑里,问先生:“先生,你不姓刘,姓甚”?

先生说:“我姓王”。

柳县长说:“国民政府已经腐败透顶,未来之天下必为兼顾天下苍生之共产党所有,我心悦诚服。先生,我虽为国民政府之官员,但从未贪腐、更没有苦害百姓,还请先生给我指一条明路,让我为这里的百姓做一点事”!

先生说:“我们也知道你为人正直,处事公道。目前,我们正在组建边区政府,希望你能参与到新政府的建设和管理的工作中。我和刘军长也商量过了,你可以在新政府里担任参事的职务,共同建设我们的边区”!

柳县长说:“感谢先生!感谢刘军长”!

先生说:“目前,中央红军已经胜利到达陕北,陕、甘、宁红色根据地已经连成一片,而日寇的铁蹄已经从东北踏进关内,全民抗战势在必行。南京政府已批准我们成立第十八路集团军,我们对红军正在进行改编,不日,将派遣部队投入到抗击日寇的战场上去。因此,你可以与我们一起为抗战做一些有益的工作”!

柳县长说:“承蒙先生教诲,一定克已奉公,为抗战、为百姓服务”!

狗狗和彩彩跟战友们都穿上了灰色的土布军装,背上背着叠成方块块的被子,扛着枪站在平展展的川地里,靠山根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上站着一个微胖的人,操一口外地话说:

“同志们,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的任务就是抗击日寇,解放全国的劳苦大众!你们就是我们最优秀的代表、最优秀的战士!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抗击日寇誓师大会,就是为你们送行,就是表示我们抗击日寇的决心!现在,我代表党中央、军委宣布:中国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正式奔赴抗日前线,抗击侵略者,消灭侵略者,还我大好河山”!

战士们齐刷刷的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

台上的人把大手一挥:“出发”!

段区长于一九四七年被派往甘肃省平凉地区任地委书记,途中发生变故后返回家中,务农一生,八十年代末卒于家中,终年八十六岁。

田队长解放后入西藏,军戎一生,从西藏军区司令员职务离休后返回安塞沿河湾,卒于家中,享年九十一岁。

黑三以团长职带兵入朝抗美,牺牲于朝鲜、时年四十四岁。

刘狗狗以营长职随黑三入朝参战,牺牲于朝鲜,时年三十九岁。

彩彩在山西中条山抗日战争中牺牲,时年二十九岁。

先生,解放后入北京,二00八年去世。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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